拍大腿,抬脚就往外走。边走边瞒怨:“死四苹,你咋早不说!要是被别人抢了先,看俺不撕你的嘴!”“你咋不讲理儿呢?你早说了吗?”四苹急忙收起镜子和手绢,小跑着在后面跟上。二菊在前面走得风风火火,只怨自己的腿短。要是平日,她还会四平八稳,可今时不同往日,像她这样的姑娘媳妇绝不是一个二个,邵大妈本就是个好说话的人,又是自己的儿子邵勇办厂,谁张口,都不好拒绝。若是别人捷足先登,自己岂不肠子悔青了。心下只道快呀快!腿却比心还急。转上街,遇见姑娘媳妇,和家人用手推车载着缝纫机往大队部去,还有不怕事大的,询问二菊什么时候搬。二菊汗倏地下来,顾不得体面,不等四苹撵上,斜插进巷子,穿了条近道,飞跑起来……
南大洋村大队部,陆续来了不少用手推车搬运缝纫机的村民。老马头闲不住,主动上前帮忙。帮这家搭把手,帮那伙抬一抬,忙得像一只旋转的陀螺。老马头心里清楚,自己对邵勇的感情,就是那根看不见的鞭子。指挥排摆机器的邵勇不忍心,把老马头叫到自己身边,心疼地劝他:“叔,你帮我长长眼,看机器摆得直不直?”老马头却没领会邵勇的意思,孩子似的撒着欢,身上的力气就像南沙河水,哗哗啦啦,总也淌不完。邵勇见管不住他,只好由他性子去。忙活了一整天,录用的二十个人都把机器搬来了。二菊和四苹的机器摆在头上。白天邵勇忙得脚打后脑勺,根本顾不上关心二菊和四苹,好在有老马头前后照应着,没让邵勇多分心。待众人离去,邵勇才发现二菊的缝纫机看着眼熟。见邵勇坐在凳子上,端详二菊的缝纫机。老马头从后面拍了邵勇肩膀一下,打趣道:“现在,南大洋满堡子的筐帽儿,都被你弄来了。这回你算掉女人堆里啦!俺年轻的时候,可没有你这样的艳福。要是有你一半的福气,也不至于打半辈子光棍。”老马头站在邵勇身后,叼着烟袋,吧嗒吧嗒,吸着臭哄哄的老青烟。撂下眼皮,眯着眼睛,扯平额头上的皱纹。透过眼前的烟雾,冲着邵勇笑。两只眼睛,亮得像黑夜里的两颗香火头。被老马头揶揄,邵勇脸上挂不住,有些难为情,咽了口唾沫,反唇相讥:“说啥呢?老不正经!怪不得打光棍,精虫上脑了吧?”“你小子,别没大没小。你爹在世的时候,俺可是叫大哥的。你光pi股娃娃的时候,俺可是抱过你的。在俺的一亩三分地儿,你敢这么跟你叔说话,可别怪俺扒你小时候的糗事,让你下不来台啊!”老马头从厚嘴唇里拽出旱烟杆子,亮起鞋底,把黄铜的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磕出里面滚烫的烟灰。又解下烟杆上的烟袋,准备再装一袋烟丝。邵勇不再废话,伸手抢过来,试了试烟锅烫不烫手,然后松了烟袋上的系绳,烟锅顺进去,两手配合,麻利地一挖一按,拽出来时,黄铜的烟锅已塞满烟丝。再用拇指轻捻,熟练地装好。烟嘴含在口中,划根火柴,均匀用力吸。烟锅点燃了,递还给老马头。“不嫌老头子脏,好小子,有你的!”老马头竖起大拇指,“要是俺有闺女,就是倒贴,也一准嫁给你。”“得了吧!丈母娘还不知道在谁肚子里呢,还把女儿嫁给我,你糊弄谁呢?”邵勇佯装恼怒,起身向外走。老马头却不想饶过邵勇,起身快步跟上,正百八经道:“你做不成俺好女婿,那就让俺做你的跟班。今后,用得着你叔,说话。要是打个锛儿,那俺就是婊子养的。这辈子打光棍,下辈子还打光棍。”见老马头认了真,跟自己发毒誓,邵勇眼泪差点掉下来。多好的老人家啊,虽称不上帅气,却也精壮,就是因为穷,错过了最好的青春。理想和爱情,也应该有过吧!他又联想到自己,似乎有了同命相怜的酸楚。他举手揉了揉鼻子,不让泪水从鼻孔流出来,可眼睛却潮了。他突然转过身来,没头没脑地冲着老马头说:“叔,你记着,这辈子,这辈子,我一定要让你娶个老伴,成个家。我发誓!”不等老马头回话,邵勇头也不回,大步走出了大队部,消失在早春暖暖的暮气里。村舍上炊烟袅袅,老马头心头一紧,眼圈一红,淌下一行浑浊的泪水……连续张罗了几天,绣工培训,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陈校长原本跟邵勇约定,刺绣厂请的师傅,他的女同学张艳阳,谷雨那天过来。大队长邵普闻听,却直接叫停了,理由是人人下地保春耕。谷雨时节,忙春耕的南大洋,像一位俊俏的小媳妇。空气清新甜润,阳光温煦明亮,天空蔚蓝明澈,白云轻盈飘逸,小鸟鸣声清脆,村庄热烈而祥和。翻整一新的土地等待着播种。一切都欣欣然的样子,充满了希望与生机。太阳却是疲惫的,在每一个忙碌的晨昏,从吹过林子的风里,总能听见骨节的脆响和沉重的叹息。营养不良的日子,月亮像一张苍白的脸,因为过劳而贫血。在南大洋的梦里,刺绣厂的花开了谢,谢了开,就像屋后的早樱,枝头上挂着的,都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人过中年的张艳阳,梳着短发,鬓角和额头垂着几缕灰白的发丝,干练净利索地掖在白色的工装帽里。她出现在车间里的时候,满车间的女工,七嘴八舌扯着闲篇,对即将开始的工作毫无概念,也并不把谁来做她们的师傅放在心上。她们是奔着校办工厂和邵勇的名头来的,从此过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按月开饷的生活。她们的心情是热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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