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邵勇出去卖草鞋。堡子里的婶婶、嫂子和姐妹,天擦黑时,走马灯似地盯到邵勇家里。有说自己编的不多,专门出一个人去卖草鞋不划算;有说自己的男人胆子小,怕被抓现行;有说自己的爹张不开嘴,不会卖东西……她们托邵勇把草鞋带出去,钱随便给。邵勇有些为难。因为他计算过,上火车,换汽车,走街串巷,挑太多草鞋,目标大,不方便。而且,一个地方待久了就是危险。他觉得一个人背两麻袋,方便寄存,被抓住也不会全军覆没。少带,勤跑,便于出手脱身,可以最大限度减小损失。邵勇当着众人面,说了自己想法。见邵勇面露难色,大家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强人所难,往死里逼。心眼快些的,看见打下手的文明,眼睛不禁一亮——对啊!文明不是还可以背两麻袋吗?这两麻袋可得装她们的!回过神儿,大家都撺掇文明跟邵勇出去。央求邵勇带文明做帮手。文明把胸脯拔起来,得意洋洋地偷眼看邵勇,看他这回还带不带上自己?话说到这个份上,邵勇再不好推脱。他也不藏着掖着,亲兄弟明算账。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大家的草鞋,按当地批发价收购。如果出现意外,风险共同承担。这次卖得好,下次就大批量收购,直到把大家草鞋都卖完。如果大家没有意见,就按这个章程办。”大家听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点头欣然同意,各自回去分头准备。猫冬的南大洋一片寂静。大人农闲,孩子放假,睡到自然醒,成为生活的常态。家家户户的炊烟也偷了懒。邵大妈因为邵勇和文明要出门,整宿睡不踏实。半夜醒了,怕弄出动静,也不敢下地。好不容易挨到凌晨,才轻手轻脚爬起来,生火,淘米,做饭。邵大妈比平日多舀了半瓢米,准备焖锅干饭,让儿子出门前吃饱。当妈的都一样,没什么好东西,让孩子带在身上,就这点心思。邵勇还没摞筷,文明和舅舅就赶过来了。舅舅坐在炕沿儿上,点着一锅烟,吧嗒吧嗒抽闷烟。邵大妈边收拾,边嘱咐兄弟俩,“路上把钱财看管好。一个上厕所,去办事,另一个就多长长眼,别被小偷偷了!”替邵勇整理衣服,“出门子,不比在家里。受点言语,吃点亏,不算什么。不能逞强斗狠,装怂不是窝囊。”摸儿子脸,“到外闯荡,凡事多个心眼!不求你俩给俺挣个金山银山,但人可得整头整尾的,怎出去的,怎么给俺回来!”邵勇躲着她妈,可邵大妈又拽过儿子,“出门有外,不求吃好,但要吃饱;不求住得舒服,但别冻着。话,听到耳朵里,别一走一过,要往心里去,啊!”……听姐姐开始说车轱辘话,文明爹顺过烟杆,烟锅在炕沿儿下磕了磕,接过话头,“文明,你姑说的,和你妈早上交代的,你千万记牢了,别当耳旁风!”转头对外甥,“邵勇,舅舅就把文明交给你了,有你带着他,舅和你舅妈都一百二十个放心。”撂下脸,抬烟杆指文明,“要是这小子在外头不听话,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别有顾忌。记着,你是他哥,他是你弟,你要管好他!”回头叮嘱,“文明,爹可把话和你姑、你哥撂下了。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定不会给爹妈丢脸。要想着给弟弟妹妹打个样。”语重心长,“爹妈不在身边,长兄为父。凡事听你哥的,不准犯倔。听到没有?!”老实厚道的文明爹,一脸严肃,沉着脸,叮嘱儿子。文明眨眨窝抠眼,一吐舌头:“车轱辘话都说一早上了!爹,俺记着呢!不是当儿子的说你,谁家爹像你,好话不好说,就知道训人!”“谁让你摊上了呢?爹就是爹!儿子就是儿子!还反了你呢!”文明爹,哼了一鼻子,瞪了儿子一眼。邵勇见文明和舅顶牛,怕伤了和气,忙拉过话:“舅,你和舅妈放心,我会照顾好文明的。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他半口。”转头对他妈,“妈,你也放心。我们出门,一为堡子里的婶子姊妹,找条挣钱的门路;二为开开眼界,见见世面,得到成长和锻炼。”脸上堆着温暖,“你和舅的话,我和文明都放心坎上了。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就等着我们平安把钱挣回来吧!”趁着各家各户还没起来,邵勇和文明挑起草鞋担子,一前一后出了家门。邵大妈看着儿子和侄子真要走了,舍不得,伸脚追出去。文明爹随后跟上。老姐弟俩嘴里不敢作声,默默送到村口,站在老槐树下挥手。迎着风,悄悄擦抹着眼泪。微明的天光里,邵勇和文明回头望一眼,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不是滋味儿。刘柳镇始发的火车上。邵勇和文明靠车窗坐下,谁也没说话,各自向外张望着。冬日的旷野和擦肩而过的村镇,让哥俩个离乡前的情绪,慢慢舒缓过来。“呀!邵勇,怎么这么巧,咱们真是有缘,又碰上啦!”刘春杏穿着一件碎花小袄,挎着卖香烟和零食的篮子,站在邵勇和文明的车座旁,两眼放光,满脸兴奋,白净的鹅蛋脸上飞上了红云。“喂!看这!看这!这边还有个大活人呢!真没看见,还是装没看见!”文明从座位上起身,满怀期待,瞪圆了眼睛,张开手掌在春杏眼前摇晃。“谁让你长这么大点啦!俺是真没看见!”伸手扒拉开文明,“边上去!锛头都要撞上俺鼻子啦!”春杏伸手,食指点了一下文明的额头,把文明推回座位上坐好。“春杏,上回真是谢谢你啦!没有你,我们不可能全手全脚地脱险。”对着刘春杏,邵勇上下打量一番,随口笑道。“谢啥啊!说感谢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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