稼秸杆烧出的炊烟却俊,像一条条白色的哈达,捧在草屋的脊上;又像戏里清衣的水袖,当空甩出来。米饭的烟气掺杂进野菜的苦味,闻起来,尽管不那么诱人,可还是能勾起人们对生活的憧憬。
晚饭前,邵勇和道明回了村。没等金晓阳跟他提起,文明早把事情来龙去脉告诉了他。邵勇顾不得吃饭,直接去找冯铁匠。邵勇了解师傅,是个直性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师傅,你可不能抛下我们不管啊!”冯铁匠打了金晓阳的脸,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可静下心来,也对自己的表现暗自后悔,可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他料想到邵勇会来。如果邵勇来,就是被损两句,他这个老大辈也认了。如今邵勇找上门求自己,那还有啥可说的。冯铁匠暗地里检讨过,确实自己对邵勇和晓阳不一样,没做到一碗水平端。虽然晓阳人更帅,但他就是喜欢邵勇。爷俩个平时真真假假虽说也拌嘴,但臭嘴不臭心。真到了紧要关节处还得邵勇。这也让冯铁匠笃定,哪怕邵勇要自己肋条,他也会眼不眨,嘴不吭,割了去送给邵勇。何况是让自己打铁,哪还不是女人坐月子,老手旧胳膊,手到擒来。镰刀打好,二十个精壮的小伙子,跟着邵勇和金晓阳下了水。鸭卵粗细的蒲草拖泥带水,沉得像铁棒,六七根捆一捆,拖拽上岸,哗哗淌水。装车要扛上堤。家有身板单薄,几个来回,累得直打晃。其他人也是直咬牙,个个弯成了大虾米。秋风清凉,遍地金黄。蒲草运回场院,送进铡刀。翠绿的长叶,如刀似剑。钯杆粗的蒲棒,裹着淡黄色的包皮。茎和叶一刀两断,分开摊晒。淡淡的莆香,浓稠了满地的阳光。副业队被分了大户。队部里邵勇和金晓阳为余粮再起争执。“剩下的粮食不能再分了,至少要留到冬底。”邵勇懒得看金晓阳,从抽屉里抽出算盘,噼噼啪啪,扒拉起来。“社员家里缺的就是粮食,为啥不分?”认为自己在为社员撑口袋,金晓阳理直气壮。“公社的返销粮已经分下去了,不能再分了。大家手里一时富裕那么多的粮食,不一定是好事。老话讲,饱暖思y欲。粮食多了,难免会大手大脚。”邵勇蹙起眉头,为不能说服金晓阳感到头疼。“粮食多有啥不好?免得天天吃了上顿,担心下顿。整天为烧的发愁,为吃的发愁!这过的是啥日子?”晓阳叹了口气,“俺们农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晓阳把话拉回来,“邵勇,你别狗咬吕洞宾。俺也是为你着想。刚当了队长,比其他队多分些粮食,脸上也有光不是?”“可遭罪的时候,在后头呢!从现在到新粮入场,整整一年的时间,我们不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没酒再掂兑。”抬起头,“晓阳,我们要让大家知道,困难远比看起来要严重得多!”邵勇缓缓转过身,凭窗眺望南大洋。晓阳清楚邵勇下了最后的决心。“晓阳,我想等蒲草晾干,就组织队上的妇女抢编一批草鞋,当福利发给大家。今年受了灾,不少人家的棉衣、棉鞋都没做上啊!”邵勇长出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转回身看着金晓阳。金晓阳为粮食的事,心口堵得慌,不咸不淡道:“你是队长,你说咋干就咋干。这年头,啥都缺,买啥都要票。找块同样的补丁都难。”他瞟一眼邵勇膝盖上的补丁,“哪还有多余的布打鞋底,做棉鞋。要是饭碗再端不稳,那日子还咋过吗?”晓阳拎起补着补丁的上衣,抡起来搭在肩头,赌气离开了队部。邵勇也抓起办公桌上补着补丁的上衣,随后出了门。两个人再次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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