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站人,在一个老者指挥下,临时组织来的社员惊呼着开始下撤。莫文明知道堤上吃紧,没叫任何人,独自迎风冒雨,深一脚,浅一脚,赶回营地。他赤着脚板走得风风火火,完全不顾脚下泥泞。腿肚子上溅的都是黄泥,像刚从拖土坯的泥料里拔出来。他抹了把脸,吐掉流到嘴里的雨水,把手掌拢在锛头上,向雾气糟糟的庄稼地头望。他想看到那个皮肤白得像雪一样的姑娘。营地在一个高埠上,四周调了泄水沟,向着河堤的一面沟上铺着几块木块,搭成简易的木桥。伙夫老马头到附近的村子里去了,只剩下那个姑娘。姑娘围坐在火塘边,把湿淋淋的衣服脱下来,洗了,在火上烤。身上披了一件男人的外衣。沿河人家的孩子,打小在河边玩耍,大都识些水性。姑娘因为在洪水里泡了一阵,喝了几口黄汤,现在看上去眼睑有些浮肿,眼里布满了血丝,但健硕匀称的腰肢,雪白的肌肤,玲珑的鼻子,通红的嘴唇,依然难以掩饰天生丽质。
文明没有走木桥,顺着堤顶,绕到棚子侧后,腰眼用力,抬腿跳过了并不算宽的水沟。他自以为非常小心,外面又是大风大雨,不会引起席棚里的人注意。可荒郊野外,姑娘一个人留守营房,本就害怕,耳朵始终竖着呢,听到响动,心里一紧,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文明猫着腰,轻手轻脚挨到席棚边,眼睛贴在席子的接缝处向里面张望。他看着姑娘雪白的一截小腿,嘴里不禁爬出几条小蛇来。文明正看得如痴如醉,却不想,原本不动声色的姑娘,突然扔过一只水瓢,“嘭!”不偏不倚碰在文明的面前。幸亏有席蔑子挡着,要不,准在文明的锛头上蒸出个包子。文明惊得向后一跳,不小心,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了水沟。文明扑腾了两下,从水沟里起身。抬头,却见姑娘手握炉钎子,站在面前。看着文明狼狈的样子,姑娘强忍着笑,脸憋得微微涨红,像三月一颗饱胀的杏蕾。文明呆立着一动不动。姑娘被他看得急了,骂道:“瞅你就不像个好人,老实交代,你来干什么来啦?”“谁不是好人!俺叫莫文明,大风大雨地,连长不放心,让俺回来看看。”文明摸了把脸回怼。“谁好人不走正道?谁好人不从前门进?快说,你都偷看到什么啦?”姑娘不依不饶,嘴巴厉害得像刀子。“谁偷看啦?俺就是想跟老马头开个玩笑!”文明灵机一动,把老马头抬出来挡灾。“不偷看,你鬼鬼祟祟藏在席子后面干什么?还开玩笑,你看这屋里屋外哪有老马头?你嘴咋这么贼啊你!?”姑娘怒瞪双眼,生气的样子更好看。“俺说了,俺没偷看,就是没偷看!俺怕风大掀了棚子,准备紧紧绷绳,谁知碰上你这么个母夜叉!”文明低下头,打算从沟里爬上来。“你说谁是母夜叉?”姑娘气急,挥起手中的炉钎子就打。文明机灵,蹿上岸,转身就逃。文明绕着席棚在前面跑,姑娘跟在后面追。文明跑,嘴却不老实,“俺说,你赶紧进棚子里去,衣裳都潮了。”“俺乐意,你管不着。”雨忽然小了,似乎配合姑娘的行动。“你是攉攉别人不心疼吧!”文明拿话敲打姑娘。“你咸吃萝卜淡cao心!”姑娘嘟着小嘴。“那衣裳是俺的,你没闻出俺身上的味道?”文明憋不住坏笑。姑娘听了,羞得就要脱衣服,可手指刚碰到扣子,又停了下来。文明回头瞥见,心里有些小得意。“春杏、文明,你们俩做啥妖呢?快过来搭把手。”春杏、文明俩人正在嬉闹,老马头担了一担菜回来。春杏忙不迭地抢步上去,伸手去接老马头从肩上卸下的扁担。“还是春杏有眼力。文明,你个大小伙子可得学着点。”老马头笑看着两个年轻人。文明几步过来,喘着粗气,从春杏的手里夺过扁担,回怼:“叔,寡有眼神有啥用?还得有力气不是!”文明偷眼瞄了瞄,噢,这丫头叫春杏啊!为这意外的发现,文明得意地挑起扁担。老马头顺手从怀里摸出烟袋,美滋滋地叼在嘴上。春杏狠狠地瞪了眼文明,攥起粉拳作势要打,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扭身随老马头不管不顾地走进席棚。一件花衣服晾在火塘边的竹竿上。文明不好意思多看,挪开了眼睛,撂下挑子,对老马头和春杏说:“叔,堤上现在很危险,你们这边也要随时提防。”偷瞄了眼春杏,“俺看棚子绷得挺紧,估摸不会有啥事儿。堤上缺人手,俺这就回去了。”“你们千万小心!这边不用记挂,俺老马头还没糟成棺材瓤子呢!”磕了磕烟锅,“一早,你们前脚走,后脚俺们就把绳子紧过了。你们把营地交给俺们,一百个放心好啦!”老马头笑着看向春杏,“论力气头,俺们不如你们这些牤子,可比搭棚、扎筏子、生火、捅炉子,俺们还真不服你们。”吐了一口黄痰,“放心地回吧!给邵勇带个话,别cao心家里。”像是向春杏说的,“咱这儿南大洋十年九涝,遇到大水头别使性子硬扛。要护着大家安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知道啦!”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像小女子在抽咽。文明边往雨地里跑,边吱应着。老马头和春杏定定地站在席棚门口,看着文明的身影消失在雨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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