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头上,轻轻说道:“没用。”
佛如果对火焰有用的话,也不会头也不回地离开着火的屋子。
他既然走不了,就只能留下来忍受灼烧。
他抱着陆明呦直到傍晚。
远处传来马蹄声。
是追兵?
是援兵?
陆明呦一动不动,仍然安安静静地被他抱在怀里。
陆其灵平静地看过去,等待对方到来,等待对方决定命运,就跟命运决定人的命运一样,他全盘接收,他全然无力。
“陛下!”
第一句称呼决定了接下来的走向。
陆明呦挣扎着推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型单薄,似月色里的一支蒲草,前方是车轮,她偏偏贪恋车里的东西,不肯退让。
来的是援兵。
既然是援兵,说明形势有逆转。
陆其灵站在原地,看着陆明呦欢欢喜喜的背影,他替陆明呦欢喜,一瞬也不到,因为这是她的又一次上跃,而下一次重重摔下,已经在等着她了,他只想匍匐在地上,低得不能再低,等待她下一次摔下时,以他为垫,能摔得好受一点。
她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换来的是什么?
郑言坐在窗边,低头抚摸刺绣,指腹在那些凸起的绣品上拂过,一个又一个少女的身影在她脑海里闪过。
不要当第一。
她太害怕当第一了,也太害怕出名,就像袋子里的锥子,她绝不能、也绝不要当最尖锐的,刺破了袋子,被抓着袋子的人注意到,只会成为第一个被卖掉的。
刺绣最好的妹妹,最先嫁出去,当年难产而亡。
模样最漂亮的姐姐,最先被求娶,诞下一子后美貌不再,被丈夫冷落殴打,郁郁而终。
诗词最出名的妹妹,闺房之作流落在外,被造谣诬蔑名声,服毒自证清白。
……
她们与她只隔一线,差一点就是她了,因为她总是第二个,所以她躲过了平庸之灾,不至于被人轻看,也躲过了优秀之祸,不会被第一个注意到。
这样很好。
郑言在人情来往中,温柔解语,也能爽利大方,实际上她一直是惊弓之鸟,她没有一分一毫的爱分给除她以为的任何人,包括她的女儿。
兵乱中,她和妾室受到惊吓,同时生产,她诞下女儿,妾室诞下儿子。
她不想再受一次生产之苦了,她也看不出一个女儿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如果第一要保,她要保自己,如果第二要保,她要保自己的儿子。
妾室生的儿子又怎么样?
她抱走了,谁知道是妾室生的?
女子太过苦弱,她自己尚承载不住自己,更承载不住另一个女婴。
马车上。
郑言轻描淡写地将此事说出,她抱着妾室的儿子跑出来,让妾室抱着她的女儿去引开追兵,她不怕告诉陆明呦,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她知道陆明呦不会说,也不会为难她。
能登上帝位的公主,是第一。
她愿意做第二。
而当陆明呦滑落到第二时,她又去了十四公主陆若辰那里继续当第二。
她的安全感太稀薄,稀薄到只有一个位置,就是第二。
丈夫在时,她是妻子。
儿子在时,她是母亲。
第一不行,第三不行,只能是第二!
为什么他要回来?
为什么他还活着?
郑言摸着摸着刺绣,实在想不通,实在愤恨,抓过剪子,又犹豫一下,只是慢慢剪开了线头,然后再一点点挑破那些不工整的地方,好像只是稍作整改一样,然而她永远不会补上这个刺绣,这个刺绣已经废了。
就像她的丈夫一样。
儿子活着,那丈夫还活着干什么?把她从第二的位置上挤下去吗?
让她当第三?还是连第三都不如的,排在他另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儿后面的存在?
她只要第二。
郑言将刺绣和剪子都放到了桌子上,然后走到坐在小塌上的陆易武面前,抱了抱他,牵着他的手,走到了小花园处,看丈夫正抱着女儿,和另一个女人说着什么。
“娘。”
陆易武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担忧地看着她。
郑言蹲下身,抱着儿子,将尖尖的下巴垫在儿子的肩膀上,仍然盯着花园里的丈夫,语气哀伤地说道:“娘只有你。”
有儿子了,她不再是妻子了,而是婆婆,是府里永远的第二,哪怕将来儿子长大娶妻,她也是第二,她还要丈夫活着干什么,压在她头上吗?
“去死。”
郑言实在克制不住,轻声细语地吐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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