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压下不满,认真筹划,看起来,对切身相关之事漠不关心,对己身无干的事情考虑得倒长远。
天子深知他的心意,明白他不是冷酷无情,是深爱君王社稷,才会这样委曲求全。贤臣无意回击,天子却被不经意戳到了伤疤,扭过头压下心中酸苦,竭力平淡地说:“太子聪敏谦逊,灵秀可爱。珠玉在侧,岂有闲心关怀瓦砾砂石。教养自然有宫人学士尽责,与皇帝有什么干系……”
“陛下为天下主,家事亦国事,故臣不得不谏。欲治其国,先齐其家。母慈则子孝,君仁故民安,若待亲子尚且不慈,又谈何善待天下万民?”
天子默然,望向窗外。
窗棂上挂了一块掐丝珐琅双鱼木牌,双鱼一阴一阳,比目偕游,风来流苏轻颤,在天子面前悠悠荡荡。
那是女儿亲手制作,送给父亲的礼物。小孩子的手工说不上精细,金丝掐得粗疏,线条僵硬,釉彩不匀,色彩混杂,络子也打得歪歪扭扭。余至清拿到以后却十分惊喜,连声夸赞,马上挂在了每天工作都能看见的地方,甚至特意作诗纪念。
天子觉得这样很好……很好……
天子怔怔看着,想起跟母亲寄人篱下的惶恐小心,想起无论多么努力都没有得到过父皇的赞扬,想起他每年生辰父皇从来不闻不问,甚至想起——他曾经也绞尽脑汁,精挑细选,送给了父皇什么礼物,而父皇看都没看,随手一搁,不知所踪。
“先生……忽视其他皇子,是错的吗?”
“当然是错的。”
“被忽视的皇子,也许他非嫡非长,无德无才,性情乖僻,不能讨人欢心,难道就没有错吗?”
“孩童如素丝,皆由后天教化点染,当然没有错。”
天子很久没有开口,余至清也不说话,只是慢慢伸手,握住天子冰凉的指尖,又缓缓把天子双手拢在掌心。
姒璟接受了这点示好,轻轻靠进他怀里。
余至清对天子童年不甚了解,回答时全凭本心,答完才隐约觉察又是先帝造的孽,看姒璟依偎在怀里,登时心软了。连先帝这种人都有三个孩子,年轻的君王想要广求子嗣,又不是什么错事,何必咄咄相逼呢。
想到这里,余至清轻轻揽着他,柔声道:“陛下喜欢孩童,孩童眷恋双亲,都是人之常情。只是,也请陛下设身处地想一想,陛下是臣钟爱之人,臣也有一片关怀眷恋陛下之心,怎么忍心看陛下忍受苦楚,默默委屈呢?”
他不这样还好,一旦温柔体贴地哄劝,天子心中委屈顿时难以克制,泪水吧嗒滴在了手背上。
“先生……朕刚才、失言,不是出于本心……”姒璟强压着哽咽道,“朕这一生,有先生相伴,深感、三生有幸,能得和安一子承祧……心满意足……父皇错了,朕不能一错再错……”
他靠在意中人怀里,越说越是忍不住,说到最后终于抽噎着哭了起来。
“陛下受委屈了……”余至清轻轻一叹,不再多言,只静静抚摸着他柔软的长发,放纵他替过去无辜的孩童在年长者怀里大哭一场。
奏请选充六宫一事,就此不了了之。
废帝婚配的狄王在这一年辞世,他又一次上书乞求回到中原,言称只求为先帝守陵,决不过问世事。
其人年年如此,臣属们一多半都厌烦了这种虚伪的把戏,甚至有臣子在朝堂上直言不满:“他当初在太庙祖宗面前撒泼打滚地哀求,说只要保住性命愿意远嫁,也愿意按照北狄礼节给人收继婚,现在于情于理都应该改嫁,却又反悔了。从古到今和亲的男儿那么多,没有像他这样恬不知耻、反复无常、背信弃义、不守规矩的!”
这话骂得太狠,连天子都替哥哥脸红。
余至清见状咳了一声,朝堂稍微安静下来。
太子年纪虽小,按照礼法,也坐在一旁听政,闻言便道:“孤有疑惑,父皇的哥哥要改嫁,那他从前的孩子怎么办呢?”
太子此前听政只听不说,即使有什么不懂,也只在散朝后询问双亲,这是搬去别宫。一朝换了天子,这些奇石就失了宠爱,随意抛在各处。
石犹如此,人何以堪?
能遇到天子这样念旧的君王,毕竟是难得的幸事。
她叹了口气,道:“唉……你也说了王相,王相的处境,难道还不足为鉴吗?”
前朝宰相王舜与爱侣成婚时,海誓山盟,一时传为美谈,只因不幸丧子,爱侣因帝位需亲子继承,背约广充六宫,最后一对有情人闹得下场惨淡。人皆以为憾事。
阴阳造化,顺天应人。天下多以自然为美,不必强求子息繁盛,名士更多有不婚者。唯独皇室总以为多子多福,便是畏惧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死于非命。
“和安一向健康稳重……再说,为了规避一个风险去冒另一个风险,学生以为并不可取。”余至清明白老师的未尽之言,认真反驳。
天子子息不足,其实朝臣和天子都怕有什么变故。余至清心里知道,这种担忧不无道理,或者说,很有道理,但是,朝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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