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摆起我的人来了?”端亲王乐了,扭过头来,“来啊,给我把那幅《寒江秋色图》拿出来烧了!”
平亲王一听这话就窝火,气得从椅子里蹦起来,倒惹得成明发笑,指着他说瞧瞧,“哪门子腿脚不好?在你额捏面前装,在那一位面前装,也别在我跟前装么!”
“还不是因为你!”平亲王气呼呼地,一撩袍子坐下来,“我是真心寒。可那日他亲自来瞧我来了,对我说了好一番话,我又觉得没什么。”
新换的姜汤端上来,冒着热气,成曙嫌烫嘴,搁在他榻边的几案上没喝。却见那上头拿羊脂玉瓶放着一束桃花,是荣亲王前些日子给的,还有一盏茶,不像寻常的茶,倒像是汤药,成曙凑近闻了一闻,蹙眉,“什么玩意儿啊?”
成明重新躺回去,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春阳便在他面上勾勒出明灭的疏影,他说:“一看你就没读过书,这是黄柏。”
平亲王也不恼,满是同情的神色,“我知道,你被打了,可是打的是屁股啊,又不是脑子。”他挠挠头,“难不成屁股上有经络连着脑子,把脑子打坏了?”
“《寒江秋色图》呢!拿上来,我当着他的面撕!”
荣亲王忍不住笑,瞅准时机出来当和事佬,“你别气,当初你上宗人府挨罚,咱们兄弟几个都为你求情了,还凑钱帮你贿赂通融,不然你以为几十棍子是这样?”
他懒洋洋地,垂下眼,“左右打死我算了。我是个不成器的,想要做的事,也做不成。想要护的人,也护不住。就连我妈也被我气病了。我真是一无是处。”
“不。”平亲王冷笑,“你还会叫嚣着撕《寒江秋色图》。”
成明幽怨地盯着他,他到底看得发虚,佯佯背着手,“你们家园子不错啊,我去看看你妈……”
荣亲王瞧着他一瘸一拐地出门去了,目光这才重新回到成明身上,他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拨弄着手头的玉扳指,“春日负暄,饮冰食檗,改天我送你两个字,明夷,衬你。”
“我让你带的话,你带到了吗?”
荣亲王本不想与他提这事,但既然他问了,他也不能欺瞒。他点点头,“她替你求情,是我告诉她的,后来主子的口谕就下了。”
他似乎是不大相信,怔了半晌,忽而笑了,“我到底没能帮上她,反而拖累了她。”
其实这些日子他闲下来的时候,也有些怔忡。自己到底是喜欢她,还是执着于那一段难以忘怀的过往?也许都有吧。那时阿玛还在,他不用背负这许多,也不用苦苦斡旋,只为了能够撑起这份门庭。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端亲王世子,每天和兄弟们厮混,满大街地溜达。其实他们是一样的,她没有家了,可他又何尝不是?他的阿玛离去了,他就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自己了,他们同病相怜,所以他才那样地迫切,迫切地想再度和她在一起,仿佛只要他们在一起,往日的时光便会重现。
也许他真的错了。
小时候读书,并不觉得时光容易过,日子仿佛很难捱,如今闲下来,却渐渐地珍惜起光阴来。才发觉当年那些岁月竟然是一生之中最称心的岁月,可他荒唐地度过了,就那么度过了。
荣亲王不以为然,托起茶盏啜了一口,“你仁至义尽,往后种种,皆是她自己所选,怨怪不得旁人。”他顿了顿,又道:“知道你不能喝酒,给你带了新茶。别轻易寒心,也别对他失望。下离上坤,内难而能正其志,利艰贞。”
不如怜取
打端亲王府出来, 荣亲王与平亲王作别,知道端王府里本就力不从心,太福金要留饭, 他们也婉拒了。荣王身上有差事,在家里与福金说说话,又马不停蹄地换衣裳,备车入宫去。
皇帝午歇才起,荣亲王也不着急,掖手在养心殿的廊下晒太阳,春天的太阳可贵, 空中有花木香气, 若不是尚需在这尘世中挣扎,携妻儿大隐隐于市,未尝不是一种快意人生。旁人都看他们是天潢贵胄, 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有无数钱财,无尽奴仆,锦衣玉食,一生荣华, 却不知寻常百姓家有的他们都没有,尚需在门第之下苦苦支撑。
其实平心而论,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曾经同窗的兄弟变成了君临天下的帝王, 他们也不复稚嫩,各自走上了朝堂。为兄为弟, 也是为君为臣。兄弟之乐他难以享受, 父母之恩他八岁那年便没有了。其实他从前也是很活泛的, 并不是如今这样深沉渊默的性子。在还没有成为君主之前,他们一起斗鸡走狗,常常把先帝气个倒仰,看在他们阿玛的面子上,下不去手来责罚,只好一个劲儿责罚他。罚他跪在奉先殿,不吃不喝。他们就偷偷跑去看他,几个小小子儿在奉先殿敞开肚皮睡大觉,如今想起来,仿佛也是上辈子的事了。
荣亲王不免唏嘘,抬起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是上次在慈宁宫见着的舒家姑娘。他含笑望着她,稍稍点了点头算是作礼,她也福身回礼,想了想还是走上前来,又朝他行礼:“奴才请荣王殿下安。”
荣亲王“嗯”了一声,“姑娘如今在养心殿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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