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从食盒里面取出了调羹勺。
那汤是淡淡的黄色,看着卖相不怎么样,也没什么浓郁的味道,闻着有点甜滋滋的,面上只有一点碎开的绿意,不知是什么切碎的菜。
惊蛰吃了一口。
然后就停住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郑洪闲得没事,正想凑过去问他感觉如何,却看着没事人一样的惊蛰坐在那,正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他握着调羹勺的手在颤抖,紧接着,好像是抓不住这么小小的一把勺子,重落了下来,掉在了桌面上。
他一只手捂着脸,颤抖的吐息泄露了他过于明显的情绪,让郑洪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惊蛰用力咬着腮帮子,而后端起这碗汤,大口大口地吃了下去。
他吞得是那么急,那么快,就连最后的残渣,也被他捞起来,全都吃掉了。
汤碗被重新放了回去,惊蛰的眼睛红红的,带着一点湿漉漉的潮气。
他低下头,深吸了几口气。
“还是这么难喝。”他又抬头,对郑洪笑了笑,“我一直,都很讨厌这个味道。”
哪怕家里说,这是故乡的味道。
可他还是非常非常不喜欢。
但父亲喜欢。
所以,娘亲没事的时候,总是会给父亲熬柿子汤。既然给父亲做了,那家里两个小的,也不例外,都会给。
娘亲说,是为了公平。
所以父亲要有的东西,哥哥妹妹都要有。
咦,那为什么娘亲不喝?
于是娘亲说:“我在厨房吃过啦~”
温柔的尾音,安抚的语气,直到稍微长大后,惊蛰才明白过来。
哦哦,原来娘亲也不喜欢这个味道呢。
只是哄骗着两个小乖乖多吃点,就能让她少喝点。谁让岑玄因那个憨货,最讲究什么你有我也有,总要她也喝。
惊蛰吸了吸鼻子,眼角微红,轻声笑起来:“……只是,我好久,都没吃过这个味道。”
一时,竟是忍不住情绪。
入宫的人,谁身上没带着些愁绪。
郑洪叹了声气,也就跟着安静下来。直到离开的时候,他揣着一块惊蛰塞给他的桃花酥,慢悠悠离开的时候,便也忘记问惊蛰。
……刚才,为何看到那道汤的时候,惊蛰的反应会是那么过激?
屋内,惊蛰将吃完的食盒收拾起来,最后的两块桃花酥被他珍惜地收到床头的柜子里去,这样冷的天气,东西还是能放好久。
最后,他盯着那个白碗,沉默了一会,才塞到了大箱子的最底下。
食盒被送进了宫,自然没想着这些器具能拿回去,这么昂贵的价格,自也包括了这些做工。
惊蛰将这些收拾妥当后,躺在床上有些发懵。
其实,容九在第一次没来时,就已经通过郑洪送来了字条。
字条上写着,容九请的大夫告诉他必须卧床休息几日,不得出府,所以已经告假,直到休息好些,才会回宫做事。
这时间,恰恰是在他们两人有些不欢而散后的再一次逢五之日。
算起来,已经快要过去一个月。
容九也好几次没来。
年底都要到了。
惊蛰摸了摸吃得饱饱的小肚子,沉沉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容九的身体如何,之前经常见面的时候,想是想,但也不至于这么频繁地想念,可如今突然见不着了,又不知道何时能见,这心里的火苗就像是迎风而长,烧得更加汹涌起来。
他翻了个身,思索着那碗柿子汤。
他反应那么激动,又下意识避开了郑洪提问的可能,却是因为陈明德。
他清楚地记得,这后宫里烧到他身上的第一把火,就是和柿子汤有关。
那位已经香消玉殒的刘才人,还有没了命的钱钦……以及在整个事件里,表现得非常怪异的陈明德。
他记得陈明德当时的话,更记得他当时恐惧的表情。
……这柿子汤,有什么不对。
又或许,和这后宫的许多隐秘相关,是不能被提及到,也永远不会清楚的秘密。
尽管惊蛰不知道这是什么,可他还是谨慎地关上了窗户,不泄露任何一丝可能。
许久都没吃过柿子汤,忽而吃上一碗,就勾起了惊蛰心里无数痒痒,这痒痒闹心得很,让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最后,惊蛰惊慌地发现,嗯,原来,还有别个原因。
他淡定地爬起来,淡定地当着回来的慧平面前打了一套拳,淡定地又躺了下去。
然后,花了半个时辰才睡着。
这一眨眼,除夕转瞬就到,整个后宫张灯结彩,就算一年里没什么喜事,但还是要好好准备起来。
直殿司也忙碌了起来,各处都落着雪,每天的任务就繁重许多,总要将那些地方扫个干净,尤其是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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