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柳絮绵软。
偏偏扎上眼瞳时,秦晔听见刀锋刺入皮肉的声音。先是极明显的一下,后来便因血液的漫淌,渐渐不分明了。
在失去视力前的一瞬,秦晔分明瞧见花朵赤色的蕊丝,是一只又一只小小的鹤喙。
舌尖上麻麻的痛,想来也因花朵蚕食;好在耳朵鼓膜也正正巧被扎破,秦晔不由松口气儿,好悬不曾被吓死。
偏偏在这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档口,只仅仅还能感受到头颅存在的时刻,总觉得有嗡嗡低鸣在脑海里响彻。
一声叠过一声、一声重过一声,叫得他简直烦得想大吼大叫,恨不得空手掀翻这一切。
怎么没有舌头、没有眼珠,没有手脚没有刀兵!没有思绪、没有理智……
嗡嗡的低鸣不晓得撞对哪一桩道理,秦晔居然隐约听得清。
分明是一个细弱的小孩子声响,尖尖地高高地大喊大叫:“这是正货!这是真货!好饿!好饿!好饿!”
“我要吃掉他!我要吃掉他!留住他!我要好多好多永远也长不停的他我要!我要我要!……”
真当他秦晔是路边白菜,一片片处处都是么!
秦晔恨不能将这孩子打死。
好容易有些想法却偏偏觉得花儿们推拒着将他头颅转起圈,一转一转一转,温度那样烫,又裹得那般紧。
两处稍硬的关卡一上一下卡住他,周遭的花儿们如拥趸,在关卡们合上的一瞬,将一颗头颅的汁液全吸去了。
……
实在了不得。
天幕上月色溶溶,一轮黑月稍变小些,形状也歪扭些。
仿佛一个人的笑眼,眼皮两处肌肤遮去部分,但仍好好悬挂着。
秦晔万不曾想到还有清醒时日。
虽心知酆白露不至让他送命,却仍心有余悸。他依稀猜到这地是何处,然而心里不大肯信。
左撇头欲翻身而起,见着一地碎尸残躯;右撇头去,正对上一块面颊。
粗眉毛、圆睁眼,眼珠子不翼而飞,整块皮肉几乎都腐烂去。
正是他的面目。
秦晔摇晃晃站起,花呀、水呀,均已没半点踪迹。摸摸浑身上下,毛也不掉一根。
倘若此处不是遍地横尸,又均长着他的脸面,真是无半点不对。
秦晔都不知是先合眼好还是先去旁边吐一吐好,盯着这一地堆叠的尸块还勉为其难地醒着,心道老兄们……
他有点怀疑自己已然死过许多次了。并且——
在腿弯被一双手拢住的一瞬,他估计怕是要再死一次了。
这双手并不来自于恰当的人体。
秦晔认得分明,这手将他双腿擒住,却偏偏是从残肢的缝隙里伸出。肤色瓷白,指节秀丽,与他大相径庭,万不可能是他的手臂。
这双臂膊是撕开他的血肉长出来的。如蔓草一般,缕缕地,越延伸越长,剖开腐坏的皮肉,从远处蜿蜒着爬来。
秦晔巴不得多长几对眼去找它的来路,又想快快跑远一点,身体却挣不开这一双手。
给他一万个脑子,他也想不出人的臂膊能如蛇逶迤——肢体仿佛也长头脑,选择自己的去路且动作起来。
现下、这双手,曼妙而柔软地攀上他,拢住他的腿弯……
一下便将他拽倒了。
……
黑月更扁。
羹汤里被白勺压弯的肉圆也是这般模样,仿佛下一秒便裂开,偏偏劲道十足,一口咬下去有汁水许多。
估摸着黑月咬下去也是如此,因总也压不平,内里应当软韧十足。
秦晔这是最后的力气也拿去点评了。也可说是最后的神志。
浑身上下——内内外外——
分明是一个八尺多的男子,浑身上下一处软窍也无,再给秦晔八个脑子他也不能想得到如此炼狱般的情形。
一双手将他的腿往外撇、便立刻有另外一双攥住他的脚脖,目的总归是相同的:把他的肢体往花朵里喂。
他被拽倒的一瞬,立时便是许多花儿在腐尸上绽放。仍是黑色红蕊的那一种,只是瓣子肥厚,生的硕大无朋。
最近的一株近在眼前。
翕张着的蕊丝们——喙们,生了头似的往他这处扎,湿漉漉地爬上他面颊,将秦晔口唇塞了个满满当当。
因花儿大,蕊丝们也长,约莫好几寸。喙们瞧着倒有几分软,戳上人时才发觉是弹韧坚硬的。比实际的鹤喙更尖细,简直像一根根软针。
这些软针们嵌进他齿关的缝隙间,花瓣则在这不大的一处湿润天地舒展身躯,秦晔不得不将口开得大些、更大些,以免下颌因此遭受无妄之灾。
形势比人强,秦晔勉强在惊惧之中配合这些花、手,土壤……
他终于知道那条橙黑河流到底是些什么了。也晓得这片红色沃土、这些花儿到底是什么。
一颗橙黑色的圆珠被秦晔压碎掉,另一颗便接上,咕嘟咕嘟如汤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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