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没有问沈放为什么,也没有拒绝沈放跟在他身后一步步踩着老旧的台阶回到楼上空无一人的家。
打开客厅的电灯开关,白炽灯亮起的一瞬间,险些刺得人两眼泪流。
原本充满生活气息的客厅单调冷清得只剩下家具光秃秃的模样,那些鲜活的绿植还有搭在沙发上温馨可爱的刺绣布罩全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一并消失的还有这个空间里曾经随处可见却并不普通的瓷器摆件。
沈放还记得,有一次沈国富酒饱饭足闲来无事随手捞起钟家六斗柜上一只绘有鱼游浅底蓝白花纹的陶瓷烟斗把玩,放回去的时候不小心磕破了一个角,当时钟霖的脸都黑了一半,沈国富还打着哈哈揶揄钟如一的父亲小心眼,大不了再买一个同款赔给他。沈国富隔天溜溜达达地到地摊逛了一圈都没看到相似的陶瓷烟斗,莲花荷叶花纹的鱼缸倒是比比皆是,他拿着手机拍的照片又去问了几个捣鼓这些玩意的兄弟,终于遇到一个认识的,只问他从哪里搞到的赝品,仿得还挺像,有货源给兄弟分享一下,有财一起发。
沈国富笑着说一定一定,回家却笑不出来了。他当然知道也听说过楼上这一家半路搬过来的好邻居显赫一时的过去,应该是假的吧?应该不会是真的……他不断地给自己暗示,钟家那个被自己磕坏的小摆件肯定是仿的,但却还是在翌日沈放出门上学之前,咬牙掏出一把零钞塞进儿子书包拉链里,然后语重心长地交代沈放对朋友大方一点儿,钟如一这小子放学饿了渴了看到什么好玩的想要的,你就请请客,洒洒水。
好朋友,就是应该大方一点儿。
沈放换好了拖鞋,看回了家的钟如一洗干净了手,毕恭毕敬地在供台上敬了香,对着被长明灯映照的两块红木牌位,虔诚地双手合十:“爸、妈,新年快乐。”
窗外的鞭炮声还未停歇,稀稀拉拉地却也比零点刚到的时候少了不少,钟如一拉开了冰箱门,低着头在里面翻翻找找:“你喜欢吃什么馅的饺子?对了,做饺子要从和面开始,你帮我去厨房拉开橱柜靠右边的那个门,里面有面粉,拿出来倒一碗和水做皮。”
“什么馅我都可以。”
沈放绕过冰箱打开的门,还有整个头都快要埋进冰箱的少年,絮絮叨叨的声音停了一秒,他依稀看见钟如一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但又好像只是他的错觉,他停下脚步,叫了一声:“喂,钟如一……”
“嗯?你是不是要说你不会和面?”
少年扭过头,半边脸藏在冰箱昏暗的阴影里,抬手往下拽了拽高领毛衣深灰色的针织领口,又屈起手指揉了揉鼻子,似乎是想要打喷嚏又打不出来,一双黑亮的桃花眼里没有半分湿润的痕迹,就那样无可奈何地盯着沈放,好像在说你要是不会,我就不得不亲自上阵了。
但是为什么,那一刻,沈放却觉得他比哭出来还要难受。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以为我会哭吗?别开玩笑了,我可是不会掉眼泪的男人。”钟如一说,“因为我爸说过,男子汉顶天立地,流血流汗也绝不会流眼泪,所以我绝对不会哭出来。”
“你也是,沈放,不要哭出来了。”
“我才没……”
“阿放,我饿了,我想吃饺子。我妈做的饺子很好吃,她教过我,馅里还要再加一咪咪香菇猪油渣,保管能鲜掉你眉毛,可惜现在冰箱里只有肉了,但是凑合着味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如果你能帮我打打下手的话,也许我们能够在天亮之前吃上一顿热乎乎的,美味到天堂的饺子。”
“好。”
在那个除夕刚过的夜里,两个少年撩起袖子在厨房里你和面、我调馅的包着饺子,一会儿是被胡椒粉呛得吹飞了案板上铺散的面粉,一会儿又是切生姜辣到了眼睛。一阵阵兵荒马乱的热闹动静盖过了楼下逐渐偃旗息鼓的炮竹声,欢笑声一直从厨房流淌着溢满了整间空荡的屋子,好在最后他们终于还是忙得够呛地赶在太阳刚刚升起之际,吃上了新的一年,第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那是沈放截止到目前的人生当中,吃过的最美味的饺子。
一如少年所说,美味到天堂的饺子。
少年捧着烫手的硕大汤碗一边说着好烫一边咕噜噜喝着饺子汤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放下汤碗露出一张被热气熏得满面通红的脸,逐渐褪去青涩模样的锐利眉眼,只是笑眯眯地盯着自己,有几分餍足的慵懒,又有几分狡黠的得意,就好像翘着尾巴说:看吧,他就说过他做的饺子很好吃!
“沈sir,你没听见吗?我说我饿……”
“够了!钟如一……”沈放咬紧牙关,阴沉的眼眸里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一个俯身便掐住了拷在床头的男人源源不断发出令人心烦意乱声音的喉咙,“该死!你给我适可而止!”
不要总是把人当傻子戏弄,不要总是露出那种干扰人的眼神,更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勾起那些早已被男人亲手毁坏殆尽的回忆!
一切的一切,只会反反复复地提醒着沈放,当年的自己,有多愚蠢多天真的相信这个满嘴花言巧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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