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个字的人是天子,自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他可以浑然不在意,但听到的人却像是遇到了判官夺人性命的笔。
笔痕划过,血红一道批下来,点出了他们的死期。
永康宫内铁甲齐动,如冷铁铸就的庞然大物在缓慢挪动,铿铿锵锵的铠甲摩擦声,向寝殿中央逼近,刀身的一侧映照出彩银惊恐万分的脸庞。
要怎么杀?
陛下莫不是想要血洗永康宫?
陛下,陛下不会舍得,陛下肯定不会这样对她们!
再说太妃娘娘身份尊贵,陛下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甚至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取她们性命?
人言可畏,但凡陛下不想日后受人诟病,传到宫外引起诸位大臣的不满,那今日他便杀不了!
想是如此想,但彩银却总觉得今日陛下看她的眼神,与看死人无异。
天子居高临下,笑意轻轻,视线流转刀锋便是一颤。
彩银惊惧地仰起头,芳岁帝的腕子使不上力,执剑的手不稳,她怕一个不小心当真刀剑无眼,被割伤了脖子——
那可是一命呜呼,再也活不成了!
彩银打从心底里发憷,若陛下当真要她的命,怕是除了太妃娘娘,没人能保得住她,她再如何威风,也不过是仰仗了主子厉害的奴才。
想到这里,彩银惊慌地望向万太妃,却见太妃娘娘也不如之前冷静,脸色有些难看。
这一刻,彩银突然从骨子里冒出一股渗人的凉意,她察觉到了。
芳岁帝要杀太妃娘娘!
万太妃怔愣着抬起头,她伏在地上,看她熟悉的那个身影,那个她自九岁孩童之时看守到如今的芳岁帝。
“……皇儿?”她轻声道。
姬洵微微含笑,偏头回应,“母妃?”
“皇儿……”万太妃不再落泪了,她微微一笑,“便因为我担忧你,便要母妃以死相抵吗?”
姬洵看着她,不说话,也是笑着摇摇头。
接过姬洵手中拿不稳的长刀,萧崇江每一步都走极稳,他周身杀气委实惊人,那是尸山血海堆积出来的凶悍,彩银吓得不住后退,几乎是有些疯癫了。“别,别过来,我没做错,奴才没错,陛下不能杀我,陛下饶命!”
万太妃终于维持不住那股柔弱可怜的假象,她怒道:“芳岁,让萧崇江住手!”
姬洵反问,“若朕不听,母妃打算如何?”
万太妃站起来扑到彩银面前,她张开双臂,试图用身体阻拦萧崇江,“皇儿,你受恩于太师,是他教你如何为帝,你今日动了彩银,我便去信与兄长,你舍得他年迈至此,还要为京中诸事担忧吗?!”
“你拿此事做威胁,真正不在意的人是你,母妃。”姬洵扯着唇角笑起来,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角落里,“动手吧。”
彩银吓得闭紧了眼,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呃啊!”
轻风吹起一地残花,牡丹花枝垂地,粉瓣折损了颜色,两滴鲜血从花瓣上滚落洇湿了土地。
两名试图偷偷跑出去给摄政王传信的宫奴,被率先斩杀于庭前,脑袋如熟透了的瓜果滚在地上,湿淋淋的血浇了一层。
那两人断气时就在万太妃的眼前。
脑袋飞出去时,万太妃鼻腔里都是骇人的血腥味儿。
她分明也处理过不少人的生死,可这一刻,她却感到无边的恐惧与绝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芳岁何时变得这样狠心?
是他在宫宴受伤时?是他自刎时?还是……
更早之前,她因妒忌皇后那个没权没势的人享尽了福气,在皇后与先帝死后,她有意劝说万太师,让姬洵寄养在她膝下开始?
万太妃浑身发软,她用不上丝毫力气,呆呆地坐在原地。
姬洵走过去,将手按在萧崇江的手背上,他说,“太凶了,温柔些。”
“母妃,”姬洵扶起万太妃的身体,将她抱在怀中,感受到女人的颤抖越来越厉害,他静静地看着永康宫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这都是他昔日对万太妃的呵护与看重。
姬洵右手扶着萧崇江持刀的手,他既温柔又怜悯,刀身缓缓地向前递送,他扣紧了万太妃的后背,温热的鲜血汹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姬洵将唇瓣凑近,在万太妃的耳边低声说,
“我饿得恨不得生啃自己的时候……就在想,您和彩银在幼时给我做的酸枣糕,真的很好吃。”
“我是个软弱的胆小鬼,”姬洵一边抽离刀身,一边事不关己的点评,他甚至还在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留您到现在了。”
万太妃倒在地上,身体微微抽搐,她在血泊中望向天子,只见无比陌生的芳岁帝站起身,捻了捻指尖的血,温柔地看着她,
“母妃,好好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不似从前了。”
“朕发觉了,死不能解脱,活着才是受罪,这世间尚有无数罪,在等着您呢
耽美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