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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1 / 2)

正是陈合英写的那一首小诗:

玉叶入泥淖,盛景成荒草。

转眼百年过,金银作雪飘。

人有回头的心思,然而人囚于时间,人间没有回头的路。

他缓缓闭上眼,没成想竟泪流满面。

“杜誉?”不知多久过去,赵捷回来了。他换了衣服洗过手,见杜誉不在客厅,遂端着一杯温水走进屋。

见他如此颓丧,赵捷误以为他不舒服,生生吓了一跳:“你怎么样?”

“我没事。”杜誉冲他虚弱地笑了:“小赵,你以后还是喊我杜师叔吧。”

“好。”赵捷虽不明白其中道理,但很听他的话:“师叔,怎么突然想起来写毛笔字了?”

杜誉并没有回答,而是说:“过两天你休班的时候陪我去一趟上海。”他想了想,接着补充:“别告诉你师兄,也别告诉老齐,你父母那里更不要说。别让旁人知道,就咱俩去。”

“大冷天的,为什么要去上海?”赵捷猜测是京剧院的工作人员联系他了,把水杯递到他手里,缓声相劝:“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能推掉的演出还是推了吧。”

“不是工作,是私事。”杜誉摇了摇头:“我想去你师父的墓前跟他说几句话。”

“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赵捷以为杜誉仍在怨恨,心瞬间揪了起来:“他走了这么多年了,你该做的也都做了。身体要紧,别再想那些劳心劳神的事情。”

“小赵,你别担心。”杜誉笑着攥住他的手:“我现在心里很平静。”

赵捷望着他真诚无比的眼睛,没能犟过他:“好吧。”

去了上海,赵捷的心头依然有无数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杜誉突然转变了心思,更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明明是有话要说,却守着墓碑默默流了一上午泪。

春寒料峭,赵捷怕他着凉,为他披上了厚外套。

这些事杜誉一直闭口不谈,直到1997年夏末秋初。他进了一次重症监护室,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再次醒来时止不住地淌眼泪,才断断续续向赵捷讲了实情。

赵捷去外地参加京剧研究生班的培训,被他的突然入院吓坏了,特意请了假,连夜赶回遥城。

杜誉躺在病床上抓着赵捷的手,声泪俱下,几乎泣不成声。

听着他连不成句的话,赵捷同样震惊无比。

作者有话说:

可怜身是眼中人。《浣溪沙·山寺微茫背夕曛》王国维

“小赵,我知道我的状况已经不能支撑我演一出全本的戏了,我如今也没了这个心气。”过了一会儿,杜誉低声说:“不管我将来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好好的,万万不能一蹶不振。”

好好唱戏,好好活着。

赵捷被这句像极了交代遗言的话语刺激得不轻。他甩开杜誉的手,猛地站起身,在单人病房里走了几个来回,想哭却哭不得,心里宛如塞了一大团棉花,让他喘不上气似的。

白炽灯下,杜誉的面容没有几分血色。他安然地躺在那里,仿佛不知何时就会与素白的床单被褥融为一体。

他的眼神让赵捷无法直视。

那一刻,赵捷忽然懂了方才话中的意思: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一阵惊恐之意从赵捷心中升腾而起。他控制不住地想:杜誉,我这辈子留了你三次,第一次是求你来参加省京剧团的纪念演出,第二次是想方设法让你留在遥城工作,前两次是人事,第三次是天命。或许,这次我当真留不住你了。

可我无能为力啊!

赵捷终于哭了起来。他不愿哭出声,泪水从脸颊悄悄滑落,打湿了冬衣。

在杜誉看不见的地方,他用力攥着拳,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免于过度的失控,手心都被掐出了印子。

在人生的最后几年里,杜誉经常和老齐一起晒太阳,时不时笑呵呵地逗一下在小区里四处乱跑的孩子们,但练习书法才是他最常做的事情。

回想起那时的光阴,赵捷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杜誉给他的安慰远多于他给予对方的。可当时他不知道,甚至经常觉得杜誉不够在意自身的状况,对此颇有微词。

譬如1998年深秋的一天下午,赵捷做好了饭,等了半天不见人回来。眼见落日的余晖渐渐隐入黑夜,他叹了口气,拿上厚外套出了门。

如他所料,杜誉依然坐在角落和老齐闲聊。

“杜师叔,回家吧。”赵捷走上前,先和老齐点头示意,而后把衣服递给杜誉:“天凉了,一早一晚容易降温,更应该注意才行。”

“好。”杜誉把衣服穿身上,笑得温和。

赵捷抓住他的手,果然冰凉:“你总嫌我啰嗦,可你自己又不懂得珍重,我怎能不担心?”

杜誉自知理亏,赶忙一边好言安抚他,一边随他往家里走。

“我今天听老齐说,上星期他对门老林家的狗下了一窝崽。”见赵捷情绪不好,杜誉试图用家长里短的闲事转移他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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