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为了维护他最后的体面,苏秉淮的尸体被盖了一层白布。
“多刀毙命,死前经过挣扎,被拖移过。”
谭念月拦在了宋清辞的面前,仿佛是可以阻止他不去看里面的惨象。然而,宋清辞的手臂推开了他,径直向尸体走去。
“你还是别看了。”谭念月叫住他。
宋清辞毫无犹豫地揭开了白布。
苏秉淮那张清癯文雅的面容在胸口血迹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可怜。
不忍再看第二眼,宋清辞指尖颤抖地放下了白布。
外头,一个刑部下属手里拿着一件东西,走过来禀告:“谭大人,宋大人,我们在后面的院子雪地里发现了这个。”
莹白寒冷的天光里,一块白玉镂雕鸟衔花佩落入宋清辞的视线。
记忆里的一段对话浮现在脑海中——
“喜欢吗?”
“我会好好保管,不会弄丢它。”
“玉佩丢了也没事,人在就行。这句话务必记好。”
“人怎么会丢呢。”
握紧手中的玉坠子,宋清辞口中反复念着一句话,“是我错了”,随后走了出去。
他可怕的脸色令谁也不敢靠近,谭念月拧紧眉头,追上去:“你先冷静下来。小郡王说当时他只看到一名刺客。如果梁映章是独自逃跑的,她就一定还在山里。现在天亮了,加派人手寻找,一定能把人找回来。”
宋清辞的眼神闪了闪,没有一丝停顿,疾风迅雨地离开便往山里深处去找人了。
谭念月低声叮嘱冯魏:”看着他点。”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山里面天寒地冻,离人失踪已有好几个时辰。若是不幸找到的是梁映章的尸首……”
冯魏打断他,表情凝重道:“谭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
在以前,梁映章所受过的最大的苦就是饿肚子。
那是在来京城之前的事,跟阿翁生活在一起时,她自然没饿过肚子。爷孙俩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别家小孩有的她都有。除了吃饱穿暖外,阿翁还教她许多人生的大道理,教她识字看书。因而打小,梁映章就比村子里其他只知道追鸡摸狗的小屁孩们懂事得多。
自小没有爹娘的原因,阿翁对她百般疼爱,没打过她没骂过她,哪怕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对她吼过。兴许也因为这样,阿翁将她保护得太好,让她不曾见过人世间许多不好的事情,人心的险恶,世道的艰难。
直到阿翁的突然去世,才让梁映章一夜之间长大成人。
十五岁,本来是花季正好的年纪,父慈母爱,翁孃宠溺,待字闺中后,兴许能遇到一位自己也看对眼的心上人,这辈子也就知足常乐之中平淡地过去了。刚刚失去唯一的依靠,梁映章不辞辛苦从青镇徒步走到了京城,千里迢迢,风吹日晒雨淋,挨过多少饿受过多少冻,受过多少冷眼唾弃,她都咬紧牙关扛过来了。
她觉得这些都不算太苦,忍忍就过去了。
真正的苦,生死之苦,离别之苦,相思之苦,来了京城后,她才算一一尝遍了。她觉得也不枉此生了。就这么冻死过去,就是闭上眼的事。
可是,她仍然强撑着意志,哪怕眼皮子再沉重不堪也不能让自己闭上。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光秃秃的黑色枝桠横隔在蓝色的天空,忽隐忽现。
她有点惋惜,也有些生气。
离开侍郎府这几日,梁映章时不时的焦虑埋在心里,期待着那个人的身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留下的信里也只是她的一时气话,事后她就后悔了。可她清楚宋清辞的为人,他是君子,君子一诺千金,他必然会遵守约定。
这样一来,梁映章就更见不到他了。
更气人的是,他也不会出来寻自己。连陆景襄都能在山里找到她,那么会揣摩心思城府极深的男人怎么会猜不到她的心思呢。
不过是,不想来找她罢了。
梁映章感到自己的双脚已没了知觉。从茅屋里逃出来时,苏大叔拼了命地挡在刺客身前,不断地大喊着让她快跑快跑。
黑夜里的山林中,她一路奔跑,不仅迷了路,还把鞋给弄丢了。
“苏大叔……”
梁映章灰心了,眼泪直流,她听到了远处的钟声,也不知是从哪座庙里传来的。大年初一的话,山下的城隍庙应该是人山人海,聚集去庙里祈福。
难怪钟声不断,连绵不绝。
她想起惨死在自己面前的苏秉淮,想起等不到的人,想起自己挂在长长的山面斜坡上,树枝插在她的腰腹上,动一下,就会摔下去。
这一次,她再也支撑不住,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梁映章感觉到自己的身子突然之间变得轻盈无比,尽管能够感觉到腰部穿来的疼痛,但是没有那么剧烈了,也许是早已麻木了。
她的眼睛稍微张开一条缝,看见眼前一张模糊的面孔,她隐隐约约听到对方在叫她的名字:“阿映,撑住。”
只有一个人才会这么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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