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红柱子与白色蟒袍像是两个极端,颜色那般鲜明。
桑葚从长春宫听了差回来,就瞧见厂公在这站着。她走上台阶,问:“下春雨了,大人站在这里做甚?”
范照玉垂眸去看,小小的人为他撑起伞,“够得着么?”
桑葚认真回答:“踮起脚就够得着。”
照玉抬头,看着那像蛛网般的雨丝,喃喃,“是啊,只要踮起脚尖,就能够得着。”
“你仔细着身子,回去罢。别着凉了。”
“伞给您。我先回了。”
桑葚捏住伞柄递给范照玉,没等人接住,就提着衣摆踩入雨里,拿双手护在额前,一踩便是一个小水洼。
范照玉抬眸去瞧,雨幕下的小太监已没了影踪,唇上翘几分,喃喃:“倒是个机灵的,就是不晓得能在武英柔跟前待几日。”
小太监升职记(七)
司礼监的灯火长燃着,做事的太监们进进出出,沉默无声。
在范照玉的调教下,不管是东厂,还是司礼监,都谨遵少言小心的规定。谁都不敢冲撞冒犯,倘若有人不守规矩,第二日便从宫里消失,草席子一卷,在乱葬岗待着了。
言丙虚扶着雁翎刀进来堂内,行过礼,汇报这几日的消息,又询问:“大人,那折子,万岁怎么说?”
范照玉搁下茶杯,说了话,“不算昏庸。”
言丙松了一口气,低声说话:“当年的真相,定会水落石出。斩首了武忠,您的家人在九泉下也可瞑目了。”
“鲁昉清那边你派几个人仔细着些。若武家人听到了风声,必然会对这位清廉正直的好官动手,得万万小心。”范照玉眼眸淡淡,语气里更听不出什么情感来。深宫幽幽,十七载,凄入肝脾的悲痛,早已化作仇恨的利刃。冷血无情,才能报了此仇。
言丙颔首:“奴才明白,奴才已经派锦衣卫的人去护着鲁大人了。”他又道,“还有一事,贵妃被桑葚要去永寿宫做事了。”
“多送几件御寒衣物过去,这几日下了雨,别让他冷着。日后还大有用处。”
“是。”
“礼部那边可安排妥当了?”
“已经安排妥当,太后喜欢听曲儿,教坊司那些人学得不错。”
困意酸入眼眶,范照玉捏了捏眉骨,盖上鹿皮毯子,闭上眼睛说:“不早了,乏了。”
言丙抿抿唇,犹豫了一会子,试探的询问:“武春呈上来的折子,折上内容是以兵马为由,拨些银款。大人是否批红?”
范照玉懒懒睁开眼,烛火旁的脸颊半明半暗,“万岁如今还没给我那么大权力,我自然批不了武春的折子。还得呈交给万岁爷。所谓皇权,是皇上的。皇上放多少权力给我,我就拥有多少权力。皇帝勤政,事事亲为,倒省去我诸多麻烦。”
言丙一拜,心下颤了几分,“大人所言,奴才谨记。”
宫中规矩多,天子近侧更难处世,他自觉摸透了宫中的规矩,又了解当今的万岁爷。可实际,万岁爷的心思缜密,岂是他们随意就能猜测个明白的。范照玉这番话,是给他提了个醒。
……
桑葚这几日来葵水,言丙就送了衣裳来,她感激不尽,身上暖和了就能好受些。
这些时日在永寿宫当差,贵妃娘娘很是挑剔,桑葚如同行走在刀尖上,比在养心殿当值都要难些。尤其是贵妃的性子,喜怒难辨。可六福就分得清楚,她知晓,这就是为什么六福能够在贵妃跟前受宠的原因。有这等眼力见,去哪都吃得开。
一时之间,桑葚也成了各宫争抢的香饽饽,不免招来太监们的嫉妒。
以六福为首,那些个小太监就整天欺负桑葚,一等桑葚下值,就捉弄桑葚,打发桑葚去洗他们脱下来的脏衣裳。桑葚不肯,便换来一顿拳打脚踢,太监们都是知道桑葚在主子娘娘跟前当差的,不敢打脸,就只敢踹肚子,掐腰什么的。
桑葚细皮嫩肉,哪里招架的住,又要护着自己的重要部位,又得求情下话,让他们轻着点打。即便她如今在贵妃宫里做事,即便她受范照玉的青睐,可终究还是一个侍奉人的太监。哪有什么权力,就是指挥一个小太监都没份。
六福抬手,那些太监们才停了手,他走上前来,捏住桑葚的下巴,语气狠厉,“下次记着了,少在贵妃娘娘跟前卖弄风骚!也少在娘娘跟前提梧桐花的事!”
桑葚虚弱点头,捂着疼痛的腹部,那处像血崩一般,疼得厉害。疼得桑葚浑身打冷颤,额前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等有朝一日,她会踩在所有太监的头上!不再平白无故的受这种委屈!还要他们都一一偿还回来。
六福带着太监们离开,桑葚才重重呼了口气。
她翻开小箱,取了义父的药膏来,靠在椅背上,刚掀起衣服准备抹药,外头就有人敲门,“桑哥哥,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桑葚快速涂抹了药膏,放下撩起的衣裳,伤口的地方凉凉的,伴有一阵阵火辣的疼。
“你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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