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是愿死过一次,以血肉之躯的献祭,救了他们空荡荡的躯壳。
可这心底的病,却是无药可医的。
做国师,救不了苍生。
安是愿想明白了,他褪下了镌绣着暗红玄鸟图腾的国师袍,被怀渊拥在怀里,温柔地说:“阿愿,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怀渊捋起他的衣袖,仔细地用毛笔沾上核桃油,涂抹在胳膊肘的罅隙间,一点点滋润那桃木卯榫。
安是愿褪去衣衫,赤裸地躺在床榻上,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带着血肉,只是一具冷冰冰的桃木,结构精密,任由怀渊为他滋养身躯。
窗棂外,一双眼将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安是愿和那双眼对视上,却又瞥开。
“回去吧。”他忽然说。
怀渊只道:“今晚我为你守夜,就不回去睡了。”谁知道会不会又有疯狂来袭的刺客。
安是愿却又道:“我是说,你回去你的世界吧。”
怀渊手一顿,核桃油便滴落在桃木上,像一滴泪,毫无身体感知的安是愿竟下意识微颤。
他哑了嗓子:“你……都知道了。”
安是愿温柔颔首:“嗯,知道,很早很早就知道了,你不要留在这里了,回到你的世界吧。”
“你……不恨我吗?”
安是愿笑了笑,不怎么灵活的手指捧着近在咫尺的,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从来没有恨过,我喜欢你。”
不知想到什么,他又说:“你以后……也不要去怨恨任何人。”
怀渊没说话,只倾身拥住少年。
半晌,才哑了嗓说:“我陪着你。”
安是愿叹息一声:“你迟早要离开的。”
……等我死了以后,这世间便再无你该留恋的事物了。
寒食节上,安是愿最后一次穿上玄袍,准备宴后请辞,却不料,皇帝给他来了一出请君入瓮。
内侍不慎打翻的烛火烧掉了安是愿半片袖袍,露出那节灼去皮肤伪装,烧到焦枯的桃木手臂。
那一刻,殿上的朝臣多慌乱,他不知道。
他只看着高坐之上,面露惶恐,演技拙劣的帝王阴鸷地朝他看了一眼。
安是愿默默地垂眼,叹息一声。
明明有能力离开,他却任由自己被拴上锁链,捆上高大的祭台。
臣民的恐惧、唾骂、憎恨……
一把火将他烧的干干净净,连灵魂都不曾留下。
这不是一个妖邪的以死谢罪,而是一位神祇的牺牲救赎。
他看着他想要救赎的臣民唾骂他是妖邪,他无言地阖上双眼。
他想:他们只是太害怕了。
他想:人,该是多么脆弱的生灵啊,哪怕没有致死的瘟疫,无形的恐惧也能要了他们的命。
他从不惧死。
第一次死去时,满怀希望,因为他可以救赎他的臣民。
这一次,他却只剩无奈叹息,他的死可以救赎那些恐惧的心,可这种心病的产生让他感到悲伤。
失望吗?
或许……会吧。
安是愿自己也不知道。
再后来的事,奚玄卿都已知晓。
怀渊又一次想救下安是愿,这一次却失败了。
没有肉身,他为他做一个就是。
可没有灵魂了该怎么办?
他的魂魄太碎了,化作千万缕灵识,涌入无数人身躯中,扎进他们心底,消弭了他们的恐惧。
没人知道,他们信以为邪祟的神明又救了他们一次。
没人知道,他们的恶意,触怒了怎样一个恶魔,在后来的某一天,名为安是愿的温柔绳索,被他们亲手毁坏,释放了一个毁天灭地的恶魔。
那一场灾劫,近乎毁灭了整个鸿濛尘世。
其实,从安是愿挣脱天道设下的命轨,活出自己的良善后,天道便放弃了将这个世界收归囊中的计划。
鸿濛世界在怀渊手中崩坏,重启。
怀渊深爱安是愿,却从来不知安是愿究竟想要什么,他疯狂地用自己的方式去拯救安是愿,却也让安是愿不得安息,在苦难中挣扎,无法解脱。
“他跳下城楼,用自己的性命解救苍生时,他是救世的英雄,是怜悯苍生的神明,是你的自私,让他成了邪祟,让他彻底死在所有人的唾骂与怨恨中,让他魂飞魄散,再无轮回,你甚至毁了让他拼尽一切,从无怨怼去深爱的世界,怀渊,是你让他彻底绝望。”天道是这么对怀渊说的。
说完这最后的话,天道关闭天外天通往人间的路,任由怀渊如何恳求,威胁,咒骂,祂也没有半分波动,无心无欲地同眼前人下着棋。
眼前人同一团天地之气凝成的天道不同,他披着一身光凝成的白衣,长发似泼墨披散身后,一双桃花眼从棋盘上抬起,看了眼天道。
“你要放弃你身体的一部分吗?”
天道说:“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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