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淮双轻声道:“我没有灵力。”
江泫侧目看他,总觉得他和几个时辰以前有点不一样。像是将扎人的刺收回去了,整个人都变得沉默起来。这种沉默是一层无害的保护壳。
不经意又戳到了不合适的点,江泫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实在很不会说话。他不知道怎么接话,侧柏又没来,只好伸出指尖去捏地面上的小草。互相沉默一会儿后,宿淮双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江泫道:“不是脚,是身体。我身体上有点……小疾,有时候会忽然动不了,也不知是什么病。”
宿淮双皱眉道:“动不了?”
江泫举起一只胳膊,又卸去力道让它自然垂下去,一边演示一边向他解释道:“就像这样,忽然动不了,我没法控制。方才就是这样,腿忽然没力气了,若不是你扶我一把,我就要扑在地上了。”
宿淮双猛地回想起之前侧拍愁眉苦脸地追着江泫让他走慢点别摔着时的情景,在此时此刻终于明白过来原因。而江泫三番两次反问,想来是并不喜欢被这样小心地看护着,然而在某些时候、比如现在,他又必须接受这样的看顾。
一阵踌躇。因着不知道该不该问,宿淮双不自觉也和旁边的人一样伸出手捏草捏着玩。最终他还是没忍住,低声道:“……能治好吗?”
江泫道:“治不好。医师说,我活不过十五岁。”
宿淮双猛地将草尖拽断一截。
江泫看了一眼,唇角一弯,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把可怜的草叶从他手底下解救出来,又将他的手塞回大氅里头裹严实了,道:“当个笑话听听就得了。我可是江泫,如何会死呢?”
宿淮双一怔,氅衣下的手掌慢慢攥紧了。他也不知道此时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应该想什么,回过神来之前,已经垂首坐正,大氅之下右手覆上江泫左手的手背,将那只比他稍小一些的手掌握住。
他似乎是想安慰他的,可话临到嘴边,走廊下头就响起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一顿之后,宿淮双将手松开了,从那件温暖的氅衣底下钻出来,又忙里偷闲替他把系带系好,刚刚放下手,侧柏就猛地从廊下扑出来,嘶声喊道:“殿下——!!”
江泫道:“侧柏,我没事。”
江送也从廊下走出来,这次脸上没有笑容了。江泫还是有点怵他,低下头不说话。
后面来的便是风氏的长辈,见宿淮双跪在江泫身边,齐齐变了脸色。江泫抬头看了一眼,垂着脑袋悄悄伸手扯了一下江送的衣角。
“……”顿了顿,江送温声对宿淮双道:“多谢小友照顾阿泫。深秋霜寒,快站起来吧。”
这便替宿淮双解了围。等侧柏把江泫背起来,江送对主家略略一拜,道:“阿泫身体不适,今夜便不能留宿了,须得赶紧回三行原去。”之后便是一箩筐的官话、一阵逢迎,宿淮双倒也没听见什么,只听出一个意思:
江泫他们要走了。
七夕番外(下)
“我不走。”江泫道, “我想在这儿多呆几天。”
江送道:“你呆在这里做什么?你的腿还能走吗?今日先在玉城留宿一天,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回三行原。”
江泫有点不高兴, 坐在床榻边上垂着头不说话。见他这副神情,江送又有点心软, 片刻之后还是叹了口气, 走到他身边坐下。
“阿泫乖。你的病不宜再拖,你若不想回三行原, 我们就提前启程,从玉川绕去危洲, 到药王谷中去。”
江泫垂着眼帘, 指尖轻轻捏了捏膝盖上的衣物, 半晌才道:“药王谷的人, 就能治得好我么?”
身侧江送的脸上,蓦地闪现一抹痛色。
从小到大,三行原的司常府为了江泫的病,从九州各方请了无数的医师, 可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他是什么病,自然也就不敢贸然用药,一旦发作,只能卧床静养, 直到过一段时间他自己好转为止。
唯一让江送看到希望的一次, 也是江泫病得最重的一次。那次他高烧不退、浑身没有一处是动得了的,起初是在吃饭的时候忽然从椅子上跌下来,而后便是长达数日的昏厥, 几乎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司常府中医师战战兢兢用药给他吊着命,江送的哥哥、三行原的司常亲自带人去了一趟极北之地的枯雪山, 带回来山上银发的仙人。
仙人不过站在江泫床前看了一眼,便看出了症结。
“命相极好,命数却不好。”他淡淡道,“他活不过十五岁,药石无医。”
江泫的母亲守在床前一听,差点晕厥过去。江送神色同样不好,勉力道:“请问仙人,可有补救之法?”
仙人道:“天命如此。”
他临走之前,向着床榻轻轻扬了一下拂尘。而后江泫转醒,身上的病症奇迹般的消失了;此后无论江送夫妇再如何去求,也不曾再见到那仙人踪影。思来想去,探听到危洲有一处药王谷,其中住着一支仙门氏族,颇有济世之心,打算携江泫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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