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对于宿淮双的印象,只是一道模糊的剪影。他知宿淮双天资傲人,却身世惨淡、命途多舛,却远不曾想到他竟然如此鲜活。他受尽磨砺与苦难,却长成了一个内里温柔的好人。
从他替江泫从小二手中接过这坛柴花酿时,这独特的温柔便如同细丝,静默之间轻轻缠上江泫的衣角,勾着他去见一见他、去帮一帮他,和他坐在同一张青席上头挑弄篝火、观赏月色。
不能放着他不管。江泫想。
他凝视着宿淮双的侧脸,斟酌片刻之后,问出了那个一直盘旋在心中的问题:“跟着你的翳影,究竟是谁?”
宿淮双的身体一僵,双掌蜷紧成拳,堂中猛地陷入了难捱的沉默。
就在江泫以为他不会回答、想开口将这个不合适的话题引开的时候,侧方传来了宿淮双低低的声音:“是我的……师尊。”
藏玉于心6
虽然江泫早已有所预料, 这翳影缠杀宿淮双这么久他还舍不得杀,反而准备将他耗死,一定是对他十分重要的人。但他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个结果, 一时抿唇,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反而隐隐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
有些事情就该让它模糊着, 挑明了到底不太好。
尤其是像江泫这种,碰见问题恨不得马上就解决了的, 听见这样的事情,更是难受。
如何解决?解决不了。
他沉默地转过头, 盯着堂前漫进来的月光看了一会儿, 心中隐隐萌生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若说给旁人听, 一定没人会接受, 但江泫想试试看。
“你知道炼翳影的方法吗?”
黑暗中响起了他轻轻的声音。
旁边没有传来回应。火堆已经完全熄了,江泫看不见他的神情,久违地感到一丝惴惴不安。毕竟是问这种问题,再怎么都不太好, 但他必须得问一问才行。
良久以后,宿淮双涩然道:“……我知道。”
知道?那便好办一些。
江泫道:“等找到你师尊,你便随我回去。”
宿淮双似乎转过了头,神色颇为诧异。江泫还是觉得这样摸黑说话有些奇怪, 拉开乾坤袋从里头取出一颗夜明珠, 又用灵力在上头划了几道,刹那之间后堂亮如白昼。
宿淮双看着他的举动,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青年闷声不吭地起身, 绕去前堂,出门去了。
江泫一个人留在后堂, 心中开始琢磨,要怎么才能将宿淮双带回去、怎么才能让宿淮双愿意被他带回去、怎么才能让族中的那些长老同意他将宿淮双安置在栖鸣泽。
他脑海里头杂七杂八地想了许多,却独独忽略了一件事:
他根本没向宿淮双做过自我介绍,宿淮双不知道他的名姓,也不知道他是江家人。
在宿淮双眼里,江泫只是一个来历不明、却又怀揣善意的好心道人。脸上不常有什么表情,说话时习惯性带些挥斥方遒之态,但做起事来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寻常人碰见麻烦都是转头就跑,他却愿意留下来帮忙。
是个好人。
宿淮双出去一趟,回来时,手中抱了一捆枯枝,视线状似无意地在江泫身上停留片刻。
他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眼神落在光线柔和的夜明珠上,许久不曾转开。这位不知名姓的道人长得实在好看,一举一动也独有气质,像是金玉之中细细养出来的仙门公子,但身上道袍隐隐有些褪色、坐在这样的环境里头也丝毫不嫌弃,看起来对这种生活颇为习惯。
然而若说家道中落,不可取。那一袋子鉴灵珠宿淮双是看见了的,用完就丢的手法他也看见了。这位道人的出身或许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没准是九门之中哪一族的嫡子,离家也许别有缘由。
但他想了这般多,却一句也没问。江泫的名字他也不问。
他始终觉得,如果江泫想说,一定会告诉他,若他不想说,那么他也不必多问。只要守在他边上就好。
青年抱着枯枝迈进后堂,重新将地上的火堆燃起来。夜明珠的光线虽然柔和,但还是太冷了。火焰是暖光,有温度,夜里也不会那么冷。
火光燃起来了,江泫便拣了一截柴枝在手里头,时不时伸手拨弄一下。原本这几天颠三倒四的作息都没能让他有什么大反应,此时思索如何将宿淮双带回家里去,心中竟然出现了货真价实的凝重之感。
无他,栖鸣泽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自从江槐尘仙逝之后,江泫就被推上了江氏家主的位子。那时他也不过十七八岁,还是个资历甚少的少年,幸得族中几位长老时时出手帮衬,才没有出大乱子。
然而处理起事务来,还是手忙脚乱。如此手忙脚乱三四年,后头慢慢也变得得心应手起来,甚至拉了江鸣岐一同下水,有了现在他在尘世云游、江鸣岐在族内书房里头焦头烂额的场面。
因此,族中几位老先生的意见是必须要尊重的。江泫是江氏有史以来最自由的一位家主了,具体表现为三番两次——当然,以年为单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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