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泫醒了以后,总觉得脑子有些昏沉,像是断片了一般,记忆有些空白。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自己方才在做什么,凝神细听片刻,并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人,方才来问路的弟子此时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心中有些疑虑,思绪重重,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殿顶,江明衍藏身于后,静默地旁观了系统意识断掉的整个过程。
不是主魂。
他的指尖慢慢扣紧瓦沿。
不是主魂——
他的瞳孔兴奋地放大,藏在袖间的乾坤袋震颤不停,一如他嗡鸣不止的心。江明衍向前踏出一步,准备从房檐上跃下,来抓住他仅有的机会。
上清宗虽然立于世间,但除了九门会武这样的盛事,一般不参与、也不管理九门中的事务,平常不允许外人进宗打乱灵气、影响弟子修行。已经快到九门会武的尾声了,若再不与他交谈,只怕此后很难再找到机会。
然而还没等他跳下,浮云峰的曲桥上就飘来一道纤细的影子。重月远远看见了呆站在原地的江泫,面上浮现忧色,快步走上前来。江明衍呼吸一顿,立刻向后躲藏好,没有露出半分破绽。
……今日不行。
搅局的人太多了,他得找个没人打扰的时候……
房檐下,重月道:“怎么现在就出来了?你脸色不太好,是身体哪里不适?”
江泫道:“只是有些恍惚。”
“好端端的怎么会恍惚?”重月道,“随我入峰,你身体毛病不断,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全……”
她没有问宿淮双为何没跟着一起来,扶着江泫一只手,将人带上了曲桥,向浮云峰而去。
九脉争锋14
在江泫被重月带进浮云峰以前, 她就已经准备好了净除妖力的所有材料。制药不是江泫的专项,解咒倒是略懂一二,只可惜眼上并非疾病也不是咒法, 只是一道顽固的妖力。
要想将它净除,必要品是栖鸣湖的湖水。现在它被装在一只剔透的瓶子里, 就放在重月的手边。
她将材料又清点了一遍, 转头去取江泫目上缠着的白绫。江泫坐着一动不动,任由她的手探向自己脑后,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清苦的药香。
重月待他和天陵总是很好,仿佛是待两个亲生的弟弟一般。仙者情薄, 这种情况非常少见, 但她千百年来一贯如此, 如同一株韧而不折的细柳, 每当有什么事,都默默无言地为他们两个忙前忙后。
她取下白绫,又让江泫睁开眼睛,细细观察了一番。
“的确从来没觉得不舒服过吗?”她谨慎地问道, “也没有听见有奇怪的声音和你说话?没觉得头晕?”
江泫道:“没有。奇怪的声音是指……?”
重月道:“没听见就好。”
她一眨不眨地凝视盘踞在江泫双眼上的血雾,其上传来熟悉而狰狞的气息。她与它日夜相处,对此再熟悉不过,但忍着轻微不适仔细观察之后, 他在这血雾之中发现了一点别的东西。
发现这个东西的同时, 她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爬上背脊,僵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神色惊疑不定。
那血雾之中, 有一缕夔听的元神。
极其微小的一缕,如同从湖泊中寻找某一滴水。它的气息被周围翻涌的妖雾包裹, 最开始她并没有察觉,竟然让它在江泫的眼睛上头待了这么久!
一想到这一点,她的神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夔听留这么一缕元神做什么?想控制谁?想污染谁?
她有些焦躁地抿紧唇,不一会儿又暗自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纷乱情绪梳开,直起身道:“你躺好,不要睁眼。”
江泫默默躺下了。
重月背过身去,一边取水,一边回想起一个事实:这妖雾最开始是附在宿淮双的眼睛上的,夔听的目标其实是宿淮双。但弟子应当遭受的苦难,此时却转接到了伏宵身上,恰如回忆中总是刺痛她的往事一般。
她拔开瓶塞的手不可抑止地慢了下来,斟酌片刻,道:“宿淮双……你是怎么看他的?”
江泫已经躺得板板正正,闻言奇怪道:“淮双闯祸了?”
重月道:“没有,他很听话。我只是突然想问一问,你是怎么看待他的。”
本来也不觉得宿淮双会偷偷闯祸,江泫枕着榻上的软枕,任由思绪漫天游了一会儿。从雪地里瘦骨伶仃的小孩划到缩在走廊地下挨冻的小少年,再到如今可一剑断虹的净玄峰大弟子,心中浮现的头两个字是:省心。
他原本不太会带孩子,觉得省心一点比较好。但这时两个字一浮现心头,他竟阴差阳错地想:太省心了也不好。
宿淮双比同年龄段的孩子稳重太多了,不吵不闹,从来不会给人添麻烦。他对待江泫态度很恭顺,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弟子,可江泫却突然发现,若剥去这层好弟子的外壳,他能探知到的东西实在有限。
上一世不怎么熟,这一世竟也好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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