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妇人急道:“小少爷,您——”
宿淮双打断她道:“我的长相随父亲,我知道。祖父一看见我便会想起他,自然觉得晦气。杜姨,以后不要再向他提我了。”
那只满是老茧、皮肤粗粝得不似女子的手又将药瓶推了回来。“小少爷将这个留着吧。明日奴婢再去求一些……”她哽咽道,“小少爷是圣女的孩子,是风氏里最好的孩子。那几个……那几个……一定会遭报应的……”
宿淮双坐在房间里头,歪着头静静地听着她的声音。月光顺着窗沿慢进来,照亮了窗前的一小片景色,在地面拉出分明的界限。
界限外是光,界限里是深渊。宿淮双坐在深渊里头,连袖摆都不曾沾染分毫月光。但他歪着头,额角轻轻地抵着墙,面朝月光,黑沉沉的瞳中便亮了几分;江泫于是转身去月光下,和他肩靠肩地坐在了一起。
他比这时候的宿淮双高不少,坐得矮些,便好似宿淮双靠在他的肩膀上凝思休息。
他们靠在一块,宿淮双慢慢闭上了眼睛。眨眼间时间滑过三日,前院中传来喧闹之声。
宿淮双腿上有伤,近日恶化,下不了床。纵使前庭声讨如雷、摧山排海,他也去不了,只能靠着墙,在春日婉转的莺啼之中听见零星几句:
“……无可赦……”
“盗灵丹……包天!”
“……在可耻……处死……拖……府外……”
他慢慢睁大眼睛,眼中光芒就此黯淡了。
第四枚。
江泫不再看了。他从元神碎片中漫漫如广海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再一次回到了那方宁静的小院里头。
云娘正拉着宿淮双的手,笑眯眯地询问他今天想吃什么好的,宿淮双则悄悄抱怨,风杳总是记错他的生辰。
风杳道:“我怎么会记错?等你爹爹回来了,我问问你爹爹。”
宿淮双道:“就算问了阿爹,阿娘明年也记不住。我……”
他说到一半,却不说了。似有所感地转过头,见院中站着一位陌生人。
仿佛没见过,仿佛又无比熟悉。上一次见他,好像是很久以前了。但他自己都没有活多久,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那人生得极俊,一身仙人雅气,站在薄薄如絮的白雪中,更显清贵洒然、此世无双。然而眉眼低垂,不知为何,显得哀伤。宿淮双总觉得,他天生就该这样站在雪里的,可不知姓名、不知如何称呼,纵使有亲近之意,也怯怯地不敢上前。
直到那人俯身,对他伸出手。
江泫道:“淮双,到师尊这儿来。”
纷至沓来8
江泫从阵中醒来, 身体脱力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栽。
旁边立刻伸出一只手将他拽回来,江泫握着天陵的手臂稳住平衡, 好一会儿才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这种感觉有点儿不妙——让江泫想起了刚从幽州醒来时步履维艰的境况。
好在这次的异常只是暂时的,有人拖过来一把凳子让他坐下, 他靠着缓神, 听重月担忧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江泫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感到头疼欲裂。用灵识做这种事损耗是会很大, 但没想到进去没多久,出来也是这幅光景。得亏宿淮双自己将元神找齐了, 要是让他一枚一枚地去找, 指不定要花多久……
等到头痛稍稍缓解一些, 他问道:“我进去了多久?”
重月道:“已经过去一天了。”
江泫抵在额头上的手微微一顿。他将手放下来, 莫名道:“一天?”
遏月府上景色日日不变,看环境自然看不出什么。再加上进去的时候是多少人、出来的时候还是多少,一时恍惚,竟丝毫没察觉到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一天……”他喃喃自语一句, 慢了半拍才想起来正题,道:“元神找齐了。”
天陵道:“已经修补好了。剩下就是喂丹药、让他好好养。倒是你,元神都补好了还没出来……再晚一会儿,我就要进去找你了。”
江泫这才发现, 天陵抓着他的手异常用力, 直到他靠上椅背,才稍稍松开了些。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天陵的手,道:“我无事。”
坐了一会儿, 仍感觉身处梦中。
宿淮双倒是乖,他一唤, 便撒开乳母的手,噔噔噔地跑到他面前来,小心翼翼地将手放进他的掌心。那时候小孩的手还是暖和的,像一只软乎乎的小暖炉,不像现在这样冷。
恢复些力气之后,江泫起身,走去宿淮双的床沿坐下。那团黑红色的雾气仍然包裹着少年的眼睛,一日不消,就一日看不见。再者他的身体对夔听妖力的抵御能力似乎格外弱,这样一直附在眼睛上,会不会侵蚀灵魂还犹未可知。
天陵一见他可劲盯着宿淮双的眼睛瞧,心中便警惕起来。果不其然,江泫一开口就是:“淮双的眼睛……”
“师姐已经给江氏传信了,九门会武时,神水应当会送到。”天陵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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