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身。
苍茫黑夜里,骚乱声由弱至强,又逐渐变小……哀嚎声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哭喊的声音还未出口,便被利刃止在了喉间……暴雨从天而降,泥土的腥气混杂着强烈的血腥之气在空地上弥漫开来。
雨水打湿了轻潼身上的轻纱,湿哒哒的粘在她娇小的身躯之上。一双红唇在暴雨中冻得泛乌,她却目不转地盯着横尸遍野的空地中央,口中默数着:“八个,七个,六个……两个,一个。”
三千人里最后一人咽气的刹那,她将火折子扔进了青铜鼎里——
鼎内,被清油浸泡过的黄绸瞬间便燃烧了起来,带着鼎里面的发丝和血液汇成熊熊大火不灭。火光由红及蓝,耀目的火光在刹那间似乎将黑沉的天空点燃,化作一片血腥橙红。
轻潼口中念念有词…在一片炫光之中,唱词忽然停止,她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摔倒在地。
宋姝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黑色。
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是察觉出了有些不对劲,哑声唤着拂珠。
黑暗之中,无人作答。
“梅落?兰幽?”
她又哑着嗓子唤了两声,却忽然住了嘴,抚着自己的嗓子,眼中划过一丝惊恐之意。
这轻柔尖细的女声,不是她的声音。
眼前浓沉的黑暗像是一张大网将她包裹,她心里的不详之意深到了顶点,任由恐惧将她包裹。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发现这也不是自己在未央宫里的床。
噩梦么?
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大腿处尖锐的疼痛传来,她却仍然被一片黑暗笼罩。
张了张嘴,却不敢再开口。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下一瞬,房门从外被打开——
一束明光将黑暗破成两半,宋姝眯了眯眼,却在那片白茫茫的光里,看见了一张令她汗毛倒立的脸。
“晏无咎。”
“阿姝,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晏无咎脆若金玉的声音在她耳畔回荡,宋姝却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 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酸胀的感觉让她思绪更加不清明。
她抬头,不远处,红木雕花的梳妆台上那面巨大的银镜折射出一张陌生的女人脸, 娇小玲珑。她伸手触了触自己的脸,银镜中的女人便也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的身体,真的如晏无咎所说, 被换过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想要压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转头望向晏无咎, 颤声道:“没有什么重新开始, 你现在就放我回去,或许还能留一个全尸。”
晏无咎笑了,摇摇头道:“阿姝,你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去取, 唯独不能放你走。你已经和轻潼相互换过了, 你再也不是雍王妃,是我清风道的圣姑, 我的未婚妻。”
他脸色较之在天牢中似乎是多了一些血色, 眼底青黑却还隐隐仍在, 消瘦的身影略显憔悴,眼里却泛着微光,看着宋姝, 笑得有些痴。
他是个陷入绝望的人。孙青书的转灵符给了他在无尽绝望中的最后一线光。为此, 他可以忽略其他所有, 他可以盲目到只去追寻这最后一丝幻梦。
如今这幻梦就在他眼前,他将之死死抓牢,绝不会放手。
宋姝看着他,明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疯了。
一觉醒来,陷入这般境地,饶是她见过了风浪,一时之间却也有些无措。
屋内光线暗淡,只有门口一条巴掌宽的缝将屋外的天光引入屋内。轻潼那张巴掌大小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木然神情,青色的瞳孔中空荡荡的,像是没了灵魂。晏无咎的心似乎也落进了这双瞳里看不见的深渊之中,他抿了抿唇,觉得心尖的地方似乎是被沁进了冰水里,钻心刺骨地冷。
他伸手想要去碰她,手指刚刚触到手背,却被她嫌恶似地躲开了。
“别碰我,恶心。”
她直白的话语像是尖刀插进他的胸口,修长的指尖抚上自己的胸口,他有生之年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唇角泛起一丝浅浅的苦笑,他却生出了从前从未有过的耐心,温声哄她:“我们之前血脉相连,如今用了轻潼的身子,我们之间便不算是兄妹……阿姝,之前是我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
宋姝偏头看他,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胆量敢与他说这样的话。
“晏无咎,你是不是有病?”她问,“得了失心疯还是癔症,去找个大夫看看吧。”
他这癔症似乎已是病入膏肓,宋姝眼中露出一抹阴冷轻嘲,声音凛冽:“你做过的那些事,重新开始?就算是我死了,进了阎罗殿,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走到那三生石前许愿,我下辈子,再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不想与你有什么瓜葛。”
厚颜无耻,痴心妄想,她不知晏无咎究竟是其中哪个。可仅仅就是他这句话,都让她泛着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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