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
人还是一贯的要面子,在枕上翻过头瞟他一眼,“人只有病死的,哪有闷死的。我好得很,你尽管放心,就?是病也不会拖累你。”
良恭在墙角提着火钳来翻炭盆,夹起一颗黄澄澄的炭吓唬她,“嘴再刁,拿这炭给你烧糊了封在一起。”
她陡地一下坐起来,闭上眼噘着嘴道:“你烧你烧!”
他怕真烫着她,忙收胳膊,没夹稳,那颗炭滚落在他脚上,把鞋子顷刻烫出个大洞。他跳起来拍鞋子,站不稳,一面哎唷一面满屋乱蹦。
惹得妙真笑?,笑?着笑?着,就?有眼泪滚出来,“不就?是怕我带累你们么?连自己的姑父姑妈也生怕受了拖累,何况是这些无亲无故的人。我晓得你要走,要走就?赶紧走,用不着假惺惺的学他们来磕头什么的,你当我会舍不得么?”
“谁说我要走?”良恭拍灭了鞋子,有个脚指头露在外面,滑稽又可笑?。
妙真怔了一下,眼泪挂在腮上,也静止了。
他慢慢走过来,又是那不正经的笑?。想替她把泪抹去,又谨慎地把手握在袖中,“林妈妈说了,往后?一月二两五钱银子给我,虽比从前折了一半,好歹也算有钱挣。我这个人,哪里有钱赚,哪里就?有我。”
说话间,他又夹了颗火红的炭提起来,远远地在她面前发狠地比一比,“这钱从你嫁妆里出,你有钱。”
妙真那颗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仰着脸,“那你肯定?是不走了?”
“不走了。”他放下钳子,站得近些。手不由己地抬起来,想放不能放地,把她乱蓬蓬的几缕头发顺下来,“梳洗梳洗,成日睡在床上像什么话?人家要说这位小姐美是美,就?是没一点精神气。”
妙真的心仿佛结在那几缕头发上,在他指尖绕了两回,有一线浅浅的温柔的悲伤。
她歪着脑袋看他好一会,才趿着鞋下床,走去自己倒了盅茶吃。背身在榻前,语调有些试探,“你要留下来,怕不是单为这二两多银子吧?”
良恭在后?头笑?,“自然?不单是为这二两多银子。安大爷许诺我的,待他高中,到哪里做官,都会在衙门里许我个差事。我首要是为这个。”
他这样?说,她反而放心,衔着盅翻翻眼皮,心里怀着一点期盼问:“那你那位易清姑娘呢?不是还等着你回家说亲么?你就?不要她啦?”
“要的要的,情投意合,哪能说舍就?舍。不过等我再发达些吧。”他玩笑?着,也有丝认真的成分,“你不知道,一个男人无权无势,是没有底气给一个女人许诺什么的。”
妙真心里直发酸,但酸也酸得庆幸。好歹他暂且不离开她了。她自私地打算着,等她嫁了安阆,能彻底安分守己地做一位合格的夫人;等她心里有了别人,能忘了他,他才慢慢地从她身边淡远最好。
可千万别冷不丁地分散,她受了不了忽然?的变迁。她私自希望他能给她一些时间去准备连他也失去。
所?以关于?“易清”,她揭过此页,搁下茶盅回身,“尧哥哥同林妈妈商议好了么,咱们几时动身?”
“后?日。”良恭坐在床沿上翻炭盆,犹豫一番,将?打算慢慢对?她道来,“到了常州,可以请安大爷出面为老爷的事周旋。他刚中了榜眼,也算天子门生,若是事情不大,官场上大约会卖他个面子。”
经他如此一说,妙真总算看到点希望,“就?是不晓得我爹那些罪名到底了不了得。也不知我们家到底是得罪了些什么人。”
“无非是想他那些钱的人。钱多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他懒懒地将?两手拢在脑后?,笑?着倒在铺上。那笑?在滔天权势底下,是无可奈何,是力不从心。
妙真三两步跑来扯他,“你衣裳脏死了,不许躺在我床上!”
“脏?”他起来左右嗅嗅,在她眼前不耐烦地拉扯几回袖口,“是为谁东奔西?走跑出这一身汗?”
“谁叫你跑了?我这些日都没事情吩咐你。”
“不见得要等东家吩咐吧?做下人的要紧在眼里有活。”
妙真把脸偏到一边,心里有些冰雪消融似的,渐渐放松,渐渐安心。
离歌别宴 (十三)
隔日?月淡烟斜, 天还未亮,一行人便动身。寇夫人因忙过年的事抽不?开身,只着管家?并寇立鹿瑛二人送到码头。寇立特地拉着良恭走到一边说话,言辞中皆在提醒妙真那两处田庄的事。
鹿瑛则与妙真相顾无言轻拭泪。妙真穿着件绾色灰鼠毛襟的长袄, 茶色的裙, 头上戴着顶灰兔卧。即便家里出了事,她一时也?还不?能适应潦倒的气氛, 仍做端庄闺秀的打扮。但而今, 这华美衣裳底下因为缺乏一点底气, 或者是天太冷, 显得有点局促。
她拉着鹿瑛哽咽几番, “你?放心, 等我到了常州, 请舅舅表哥他们帮着到南京打听。良恭说,他们治爹的罪,无非是想要咱们家的钱。钱给他们,咱们一个铜板不?留, 总不?至于要?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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