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个寡妇嫁人, 妙真将长帷帽撩开条缝向门里?眺望, 只看见个蒙着盖头的新娘子坐在院中,身?边七嘴八舌的热闹, 她浑身?却透着股冷冷清清的意味,好?像在等谁。
妙真顾不上猜测,已走到?隔壁家门前,白池将门叩响。
未几良恭开了?门,面色一怔,还未回神,妙真抢先挤门进去,揭了?帷帽,“你?这该死的,只晓得偷懒,哪个做下人的像你?这样子?真是我宽宏大量,纵得你?们这些人愈发没?个王法了?。”
进到?里?头一瞧,破破烂烂的一个院子,墙上倒了?几块砖,豁着一个月牙似的口。三面都有屋子,窗户上糊的桐油纸都是破了?洞的,飞起来的纸角被风拍得簌簌响。想来当下盛暑,也用不着去补它了?。
待良恭回过神来时?,三人已将几个包袱皮搁在桌上。安阆站在桌前将院子环顾一圈,笑道:“我家中因?是祖宅,比你?家略大一些。不过论?装潢陈列,也与你?家差不多。”
说来又添几分亲切,走去将良恭拍了?拍,“想不到?我们来吧?白池姑娘说你?们这里?有人办喜事,大妹妹好?凑热闹,我闲来无?事,也跟着来看看。只得你?在家?”
良恭还有些惊措,阖了?院门,一张笑脸还滞留着方才无?人到?来时?的落寞,“姑妈到?隔壁帮忙去了?。瞧,我都不知该请你?们何处坐,哪里?都不成样子。”
妙真跺着步子四处打量,“是够不成样子的……”
一句话说得两个男人都不知该如何搭话,良恭僵着一点笑,不过不是为?听见这话,而是怕安阆听见。
安阆只是扭头看她一眼,目中有些冷淡。
白池因?窥安阆面色,忙上前去拉她,“你?住惯了?深门宅院,哪里?晓得天底下并不是人人如你?,有那样好?的父母家世。大多人过的日子都是如此,既来了?,就别嫌。”
妙真自省话头不对,坐在杌凳上咬着嘴皮子笑了?笑,“我就是一时?没?见过这样的屋子,有些好?奇。”
那二人都不搭腔,良恭也不看她了?,只周到?引着安阆落座,“倒是有些散碎的普洱,却不怎样好?,可千万别见怪。”
妙真坐了?冷板凳,心里?生气,因?看他姑妈不在家,便?依然摆出?小姐的架子,“那你?去街上买些好?茶来,表哥不吃普洱。”
良恭看她一眼,当着人是一贯恭顺的,“大姑娘说得是,你?们略坐坐,我这就去买来。”
偏又给安阆拉住,“什么话,要是如此劳动你?,我就不该来。既到?了?你?家,你?是主我们是客,自然是客随主便?。况且我不是那挑三拣四的人,也没?这个资格。”
良恭听出?些意思,暗窥妙真脸色。她却听不出?来似的,还一味作出?刁钻样子,“表哥都这样讲了?,那就算了?,随便?瀹个什么来吧。”
他哪里?知道妙真的心思。在妙真是瞧不惯他们二人如此要好?的,他们越是客气,她越想在当中兴风作浪。
细细想来,安阆是她的未婚夫,他们的事早是注定?的,因?此她用不着去留心他。只有良恭是个意外。她猜不到?他的心,偏就越是爱琢磨。
她跟着他走进西面厨房里?,看见他坐在灶下烧火。没?了?旁人,他就只抬额剔她一眼,依旧翛然自得地往灶里?添柴,一句恭维话不肯多说。
妙真有些尴尬,只得绕着灶台转一圈,揭了?那口大锅的盖来瞧。里?头放着几个玉米面馍馍,她嫌盖上有灰,眉头皱得夸张,将几个指头死命搓着,“这样腌臜的厨房烧出?来的东西你?也吃得下?”
良恭把膝盖抻一抻,手上捻着根草棍打转,笑道:“我上回给你?买炸丸子的那家铺子,比我这里?还腌臜,你?不是吃得上好??”
妙真立时?装样子气他,弯腰呕了?几声。他到?未被气着,头也不抬地说:“舀两瓢水来。”
她瞪圆了?眼,“你?吩咐我做事?”
眼见他要起身?,她又想起方才见他走动时?脚上还略略有些不好?,便?马上回身?去缸里?舀了?两瓢水倒进锅里?。
末了?丢下水瓢转到?他身?旁的小杌凳上坐下,“我带了?些东西来,你?替我外头找个典当行当了?去。可不许叫人坑了?,也不许叫别人听见。”
言讫,够着脑袋朝院外张望,安阆正?与白池说笑。她收回脑袋压低声,“连表哥也不许晓得。”
良恭笑着斜瞥她一眼,“怎么,咱们府上已到?了?要典当东西的地步了??”
面前是个猛火堆,身?边也是这人,蓦地叫妙真想到?嘉善那夜。只是时?下大热,那夜的一点温情在此刻换成了?烈火烧身?的感觉。她觉得他的眼底有些又凉又淡的灰败,却给他压制着,故意放出?些玩笑来逗她。
这个人叫她喜欢的也是这地方,尽管他身?后有万千事,藏着万千的坏心眼,也似乎总拿她的事当先。
她有时?候就是自信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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