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兵的生活仍是十分艰难,无论朝廷有什么筹划,无论其出发点如何,最终受损害的只会是普通百姓。
一条鞭法同样是如此。
开海也是如此。
漕运的获利仍是归了世家大族,这些人平日躲在背后吸取民脂民膏,一旦漕运本身的利益受损,他们便将百姓搬出,摆在前面。
柳贺暂时未言,便有官员声称,柳贺一意孤行推行海运,将致百万漕工衣食受损,此等祸国殃民之举,朝廷应当立即禁止才对。
然而,柳贺心中明白,包括这些弹劾他的官员心中也明白,开海之后,漕运的弊端才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缓解。
垄断行业想要转好,唯有在出现危及它生存的领域之时。
更重要的是,即便朝廷不开海,难道没有人从海禁一事上获利吗?
自然是有的,还有许多。
因为海运本身是被禁止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将海船开出海境的,也只有那些背后有倚仗的世家大族。
无论朝廷的政策如何,都不影响他们的收益。
……
自柳贺入阁以来,如今是他最受关注的一段时期。
许多官员都认为,柳贺才刚刚入阁,即便他要开海禁,也应当徐徐图之,不该如此匆忙。
可柳贺一想,距离万历朝鲜战争也只有十年,此时不养兵,还要徐徐图之到何时?
便是张居正力推的考成法及一条鞭法,也是几年下来才有了小小的成效。
柳贺在内阁之中常常见到各地官员送来的文书,看得越多,他便越有时不我待之感,这或许和他来自未来有关。
距离明朝灭亡还有六十三年,若他能活到九十三岁,恐怕还能见证那一时刻。
不管如何,他总要做些什么。
无论是为了前人,如张居正这般一意改革、置身家性命不顾的官员,还是为了后人——总不能在史书上添上一笔,说正是他为阁臣时加剧了一个王朝的灭亡吧?
他不想做功臣,却也不想当罪人。
身为阁臣要做的事情有许多许多,柳贺觉得,若是开海能成,他便可以到倭国去探访银矿,之后再根据形势左右倭国与朝鲜的战局。
提前做好准备,才能避免更大的损失。
……
柳贺刚到内阁,通政使倪光荐见了他便道:“柳阁老,近日我们通政司可是热闹非凡。”
官员奏章必经通政司,柳贺一听他说便知,此时通政司恐怕满是弹劾他的奏章。
不过柳贺心中无惧。
除非是天子对他动手,他不至于落到如朱纨那般的
境地,朱纨是外臣,他是阁臣,且开海一事在朝廷中也非没有支持者。
但重要的是,他要先将开海一事的好处摆出来,如此天子才能有动力去推进此事,否则柳贺在这将诸事都铺垫好了,推行之后若因达不到期待而终结,柳贺就等于做的是无用功。
柳贺只能道:“还请银台包涵。”
对开海一事,倪光荐并不反对,柳贺如今寻求的也是朝中这批中立官员的支持。
反对开海者,如张四维等官员,根本没有争取的必要。
支持者,不需柳贺多说,他们自能站在柳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回到文渊阁后,柳贺先坐下来,拆开施允寄给他的信,自万历二年考中进士至今,施允已在陕西留了七年,他在信中和柳贺开起了玩笑,说柳贺入阁之后,陕西地方官员们对他都十分客气,不敢轻易得罪。
他原任陇州知州,如今升至凤翔府知府,统七县一州,陕西民风彪悍,又常常遭灾,百姓日子过得艰辛。
施允也是陕西官员中率先种甘薯、玉麦等物者,除此之外,柳贺也和他商讨过,若是能开海,他将请海外商人探索更多能在陕西种植的作物品类,这样百姓也能从中得惠。
施允在信中说,他任官这几年,常常关注百姓生计,柳贺提倡开海,若是能平抑物价,他会更加支持——仅这几年间,一两白银能购买的东西比隆庆时要少了些,当然,百姓的日子比嘉靖时还是好过些的。
柳贺坐下来,静静给施允回信。
朝中反对声响,也在他意料之中,柳贺做好了长期抗争的准备,他暂时没有放弃的打算。
柳贺的体会很明显,张居正还在朝时,朝中即便有攻讦他的声音,大多数也被张居正挡住,到如今,所有的弹劾都只冲着他一人而来,当然,柳贺也清楚,这其中许多声音未必是反对开海,不过是反对他柳贺罢了。
其中有张四维的人,或许也有申时行的人。
柳贺心中无惧,任了阁臣之后,他对尽人事听天命这句话理解更深,无论如何,他办事只随本心,旁人如何看待并不那么重要。
……
就这样,时间转至十二月,去年时张居正还在朝,柳贺因《育言报》被封一事将李太后狠狠得罪了。
到了年底,内阁要比礼部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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