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一大早粒米未进,又忍耻在风里守了半日,此刻确实早就已饿得全身无力,看那碟子里的胡饼香得发昏,肚子越发饿得挠心挠肺,看那书童放下茶点,鞠躬便出去了,四下无人,书房里炭炉又暖洋洋的,衬托得饥饿更是鲜明起来。
他看那茶点甚是丰盛,一大托的油炸米花,油果子,胡饼都切成小块叠了满满一盘子上面撒着芝麻,又有一盒装着红枣、核桃、蜜饯果脯等干果子,十分齐整,便知道这是富商待客常用的,吃上一些并不明显,便就着热茶水,拈了米花、红枣、樱桃果脯吃了,却没有动那大块的食物,怕书坊东家来了不好看相。
糖米花酥脆可口,胡饼热腾腾的馅里甚至还放了珍贵的胡椒,几块下去贺知秋腹中有了垫底,立刻便有了些精神。灌了一口茶水,这木樨芝麻熏笋泡茶,撒了些盐,味道与鲜汤无别,半杯下去喝下去浑身都暖将起来。
贺知秋很快填了半饱,靠坐在那柔软靠背椅上,鼻子里闻到熏暖的沉香味,再看看这书桌里的华丽屏风,多宝阁上的精致摆件,墙上的名家书画,无一不显示出富贵气象。他心中微微一动,叹息想着,果然富贵动人心,便是自己明年考取春闱,获取个一官半职,也不过是九品末流小官,不知还要经营数年,才能有此享受,此刻竟不由也有了一丝弃文从商之念。
然则自己读圣贤书多年,好不容易考上举子,前程尽在眼前,可不能被这富贵迷了心,功亏一篑。贺知秋心中想着,又想到今日来意,有些忐忑起来,耳朵里却听到了门外脚步声起,想来是那店东家来了,便抬眼看去。
只见门口挡风的暖帘被书童掀开,一个少年披着雪白狐裘氅衣走进来,头上戴着青绒巾帻,巾上结着鲜明宝珠缨子,焕然耀目,神采飘逸,但细看眉目尚且有些稚气,显然尚未到及冠之年。贺知秋心中疑惑,来者虽然衣着华丽,但实在太过年少,应当不是店主,他站了起来不知如何称呼。
许莼未语先笑,作揖道:“劳先生久等了,鄙人姓许,是闲云坊的东主。年下事多,听管事的说先生是我们书坊的老主顾了,如今听说是先生大作想要付印售卖?”
贺知秋这才知道来的确实是这书坊的东主,压下心底的意外,作揖道:“鄙姓贺,贺知秋,乃是住在这左近的,因近日家母病危,急需银钱。我听朋友说,闲云坊内也收一些书稿,若是刊印,也可给一些稿费、分红,因此特来毛遂自荐。”
许莼面上带了些忧色关切道:“先生一直是我们闲云坊的老主顾了,又有锦绣才华,论理是该收了书,以解先生之忧,好让令堂尽早康复。但想来管事应该也已告诉过先生,因着这刊印书籍售卖的周期长,加上坊间列位街坊识字的不多,销路其实很是一般。书价并不能订太贵,而书坊制版、排印成本也高,因此一般来说各家书坊收的书,大多是名家宿儒,才能保证不赔本的。先生也知道我们一向不靠卖书赚钱的,只靠着每月的闲云社费以及卖的字画、笔墨纸砚等勉强糊口罢了。”
贺知秋如何不知?但他今日来卖的却不是一般的诗集文论,但到底太过耻辱,开不了口。
许莼看他脸色难堪,便善解人意道:“先生若是对自己的书有信心的话,也可以用寄卖的形式。即我们书坊垫支刻版排印装订的费用,之后从售卖里头扣掉,余下的都是先生的盈利。但这也是细水长流的事,依我们平日看,若无提前想好的销路,一年两年都未必能收回本钱。我看先生若是急用钱为令堂治病的话,恐怕来不及。”
贺知秋脸上涨红,他自然早就打听过这些行情,但他如今情况实在糟糕,甚至无法顶到年后的春闱。历来借急不借穷,更何况大多数人家也是自身难保。
许莼看他面色,又问道:“先生的书想来必是好的,可否先给小可看看,想来人面也广,若是能与其他文人同年联系,找一些书院、族学、私塾提前订书的话,可能回款会快一些,确保销路的话,我们书坊这边也可先提前兑付一些分红给先生。”
贺知秋张了张嘴,十分难堪,终究没说什么,只将手中包着包袱皮的书递了过去,许莼接过那书,打开看到封面写的《游仙记》,署名“楚馆客”,再一翻开里头,看到“绣被中鸾凤双飞,牙床上秦晋共谐”几句,心中已明白这原是那浮浪子弟们最爱看的浮词艳书。这贺书生到底是身负举子功名,是有真才实学的,写的比那等粗陋露骨的话本又要含蓄多了,骈四俪六排下来,显然文采更好些。
他看了眼贺书生,见对方面皮紫涨,便含笑道:“先生果然文采斐然,这类书我们正缺得厉害,我看先生这文笔甚好,不知先生打算是一次性买断呢,还是打算分红呢?要价多少?”
贺知秋心中无地自容,只道:“买断。”他咬了咬牙,想起之前辗转打听的,咬牙道:“五十两银子,一次性买断,书坊拿去如何卖,我皆不再过问。”他脸上已成了猪肝色,知道外边书坊预支顶多十两银,已是非常丰厚,但自己如今无法可想,看这闲云书坊生意甚好,只能忍耻前来。
父亲在外利滚利已欠了上百两银,如今腿断无法继续赌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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