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姻因做了台湖缎庄的活计,晚睡已是习惯。只是今夜,她并未做绣活。
《仲尼梦奠帖》的真迹属实难得一见,反正天也晚了,她打算今夜自己先临一临,明日再送去表哥那边。
净了手,铺开卷轴,一只素手提起狼毫,几行笔墨跃然纸上。
香岚是宋府这种书香门第的家养婢,肚子里的墨水比一般的婢子多几滴,自然懂得些欣赏书法的皮毛。
她就站在唐姻的斜后方,宣纸上走笔清晰入目。
唐姻的字迹很耐看,用笔清峻,转折顿挫时笔锋刻厉,下笔了当,锋迹尽显。
香岚对唐姻的印象一直是性情温和的大家闺秀,也该与旁的闺门贵女一样,白日扑蝶、月下听风,写得一手柔美清丽的簪花小楷。
未曾想,与女子温婉娇柔的外表不同,唐姻的字迹颇具气势,带着点倔强,乍一看还以为是男子写的。
唐姻临完一页,让香岚拿到一旁晾着,扭过头,却见香岚小小惊讶的表情。
她大抵猜得出香岚为何这般。
也不是第一次有人惊讶她的字迹了。
唐国公是世袭的公爵,仰仗的是祖宗庇荫,不像江南宋氏这般靠的是源远在骨血的文化底蕴。
但她父亲却是个好强的,最嫌旁人误会他是胸无点墨的豪绅公爵,所以非常注重家中晚辈的学识教诲。
唐国公府还未败落时,她父亲特地寻了江南有名书法先生教她习字。
当年她也曾按照先生一开始的教导写规整温婉的簪花字,可不知怎的,她更喜欢那种锋芒毕露的字体。
先生常说,“人如字、字如人”,只是一种表达,不必刻意拘着。
自那之后,她便弃了簪花小楷,好在他父亲唐国公并未说什么,还夸赞她字写得漂亮,有骨气。
唐姻又想起彼时彼刻,同样是这般夜色,烛光在窗前摇曳,律动的光晕澄明。
父亲展开她的字迹,笑着同西窗下剪烛的母亲打趣她:“夫人啊,你说若是姻姻的未来郎君看到她写了手这般行书,会不会以为我们家姻姻是个悍妇?”
如今夜色如初,只是那般无忧无虑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唐姻合上砚台,收起笔墨,轻声道:“困了,歇息吧。”
香岚奇道:“小姐不是才开始临摹,怎么这就收起来了?”
唐姻兴致缺缺,不想多说,只是道:“明日还要早起,今儿就到这吧。”
灭烛上榻,凉凉月色透过窗纱。
唐姻浅睡之间似乎又梦到了并不久远的无忧时光,直到日月轮转,天光将她唤醒,昨晚的美梦也悄然散去,并未留下一点印象。
清晨,带上字帖,唐姻去往了兰亭院。
今日宋彦也在府里,之前他反抗的态度过于激动,又与大夫人吵了大架,被宋家大爷指斥了一顿,这几日不敢惹父亲霉头,便没出门。
宋府的子弟向来注重文武兼修,例如他三叔喜练剑,而他擅拳法,此刻他用过早膳,在院中一套长拳打下来,猎猎生风。
打得口渴了,宋彦拾起桌上的茶壶,也不将茶倒在杯里,豪迈地对着壶嘴,仰头便往口中倒。
水流如注,少年的喉结上下鼓动着,由于喝得太急,溢出唇角些许。
这时小厮进来通报,说唐四娘来了,找他有事。
宋彦险些被水呛到,轻轻咳了两声:“她怎么来了?”
他不大想见,正要拒绝,想了想,却又往院子外走。
他有话想说。
唐姻站在兰亭院的门口,远远瞧见少年一身朝气朝她走来,额头还蒙着一层汗珠子,被熠熠阳光照得亮晶晶的,像是劲草上晨露。
她握了握手中的香椿木盒,见了礼道:“表哥早,我今日来给你送东西 。”
宋彦看着少女期待的眼神,那些话也不知怎的忽然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了。便闷闷地问:“什么东西。”
唐姻将手中盒子打开,露出里边的字帖,笑盈盈地道:“是《仲尼梦奠帖》,前几日我听大伯母说你苦苦寻不到它,便留心了,没想到还真的在三表叔处碰上了,便给你借了过来。”
“原是在三表叔那里?”宋彦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想要伸手,指尖动了动,但却没接。
他下定决心,势必要和唐姻划清界限的,就算……就算对方拿着《仲尼梦奠帖》也不行。
“哦,不必了。”宋彦背过手道:“我已经不需要了,多谢表妹好意,若无其他事,我回去打拳了。”
“表哥等等——”一腔心思与他人来说皆是无用的,唐姻不免有些失落,她没再强求,声音小心嗫嗫:“那上次我送表哥的那条腰带,不知表哥是否喜欢,怎不见表哥带。”
“腰带?什么腰带?”
“就是上次我要香岚送过来的那条,上边绣着海棠纹的……”
唐姻疑惑地看向身侧的香岚,香岚连忙福身解释:“上次,奴婢分明将腰带塞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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