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绵上去。
这是后宫中最高的一处阁楼,凭栏而望,能看见整片御花园与前方的宏伟正殿。
施绵立于高处望向主殿,从稀疏枝叶中远远看见了身着龙袍的景明帝。他被人扶着站在玉阶上方,下方跪着的是被绑起的祈贵妃与锦川王。
严梦舟与太子立于阶下,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施绵觉得他一定是在后悔没在景明帝昏睡时下手。
细细端详后,施绵重重叹气,一口气吐完,毅然下令:“架弓。”
刀疤小将不明所以,问:“对着哪儿架弓?”
“皇帝。”施绵遥遥指着正殿,看见刀疤小将满面惊惶,连忙道,“不是要你射他,是他右膝上趴着一只毒虫,你没看见吗?”
刀疤小将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懵懵道:“没有啊。”
当然没有,因为施绵要抢在严梦舟之前对景明帝动手。他现在内脏腐败,一点外伤都能产生致命的亏损,射伤他的膝盖,已足够废了他。
“我眼力比你好,你听我的,快架弓。”施绵坚持道。
这命令若是严梦舟来下,刀疤小将是不问原由照做的,换做施绵,他得再三斟酌,毕竟严梦舟离开前下的命令是保护好施绵,而非听她的指令弑君。
刀疤小将磨叽道:“属下、属下箭术不精的……”
“袁平柏,袁先生的长孙,据说是文不成武不就,实则箭术斐然,只是偷懒不愿意勤练。随楚湘王去沧州的前五个月,每天晚上都躲在被褥里偷哭……”
刀疤小将的脸红了黑,黑了红,嗫喏道:“怎么、怎么还带揭人老底的呢……”
施绵立刻转变态度,和善道:“我没有恶意的,你只要帮我架弓对准陛下的膝盖就好。你放心,一切由我担待,就算是你们王爷问起,你也尽管推到我身上来。”
软话说完,她又道:“你若当真不肯,我也是没办法的,不过你是知道的,我是你们王爷的王妃,他恋我成痴……”
软硬兼施,怀柔不行就用威胁的,成功逼得袁平柏为她架上了弓。
长弓有施绵半人高,重达十余斤,弓弦拉满,气势逼人。
施绵来到袁平柏身后,眯眼确认准头,“是对着陛下的右膝吗?”
袁平柏欲哭无泪地点头,“千万别说出去,千万不能告诉我祖父,他会杀了我的!”
施绵与他保证不会。
再次确认了精准度,施绵手掌环起,虚虚抓住箭矢,道:“我抓紧了,你放手吧。”
袁平柏犹豫再三,想想人生前十几年的荒唐,回忆着沧州漫天的风雪,最终咬牙松了手。
箭矢从施绵虚握的掌中穿过,箭羽扫起一阵疾风,化作一道流星,穿过层层枝叶,在众目睽睽之下,直直射穿景明帝的右膝。
景明帝身躯一歪,被箭矢的冲击力带着往边角的矮庭灯倒去。
庭灯的最顶端是塔顶尖锐状,施绵正全神贯注看着景明帝会不会撞上去,后脑掠来一阵疾风,她没来得及有反应,就被按着脑袋矮下了身。
袁平柏就没她那么好的待遇了,是被一记扫堂腿踹趴下的,他闷叫一声,正要动手,听人道:“别冒头。”
这声音施绵很熟悉,惊喜道:“贵叔!”
贵叔在宫门口守了很久,错过了严梦舟,今日是随着太子的人马混入宫的,好不容易在前面碰见了严梦舟,从他那得施绵的行踪,悄然摸索过来的。
稳重地应了一声,贵叔对着袁平柏道:“我家小姐不懂,你是行军之人,不知道得手后立即找地方隐蔽吗?”
“我、我是后方弓箭手,有盾的……”袁平柏理屈,说着说着没了声。
贵叔从栏杆缝隙瞅了一眼,见已有禁军向这个方向搜捕,当机立断道:“撤退,绕到西面宫殿侧门。”
有贵叔掩护,三人平安回到凤仪宫。
那一箭究竟起到什么作用,施绵未能亲眼目睹,而宫中遭此大乱,平息后也有许多事需要处理,施绵整日未能见着严梦舟。
第二日清晨,才有消息传了出来,说景明帝膝上被叛贼射了一箭,箭伤不重,但因箭矢跌倒,腹部撞到灯柱上,脾脏受损,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太医院下了断言,景明帝性命可保,然则,苏醒后恐会变成一个无法动弹的废人,余生只能躺在床上。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动乱。
锦川王发动宫变,肃岭王是第一个被他生擒住的。在朝官眼中,这就是个傻的。
余下的成年皇子仅余两人,都能名正言顺地登基,一是太子,二是在这次宫变中力挽狂澜的严梦舟,两人一母同胞,除去长幼之别,没有任何差异。
暗潮汹涌地过了两日,这一晚圆月高悬,太子邀严梦舟于高阁对饮。
深秋的月色与酒水一样醉人,太子吹了会儿风,幽幽叹道:“短短几日,我却觉得人生仿佛过了一半。”
这几日的事情,两人心中各有一轮明镜,无需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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