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嫡系。
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这一刻的选择,是最残忍的剥离。
裴青禾的目光一一掠过众人神色复杂的脸,缓慢又清晰地说明事情原委。
“……章武郡王在渤海郡登基,消息很快会传遍朝野。心系东宫正统的臣子,会纷纷去投奔。搏一个从龙之功。”
“长辈们觉得裴家也该去。”
“我不愿意。”
“渤海张氏野心勃勃,借着拥立新天子,招纳臣民。章武郡王眼下别无选择,只能做傀儡木雕。等张氏势力大盛,章武郡王或许就会意外暴病亡故。然后被张家窃江山皇位。所以,渤海郡我不愿去。”
“裴家有今时今日,足以自保。昌平县已经是我们的地盘,安乐县幸存的百姓几乎都来了裴家村。泉州县雍奴县送厚礼来示好。燕郡的汤郡守派人来试探,被我教训一顿放了回去,根本不敢吭声。”
“要不了两年,我就能占了燕郡,养一支几千精兵的军队。”
“我有宏图壮志,也有野心。我不愿像父亲大伯那样,俯首称臣忠心耿耿,却落得满门男丁被斩的下场。”
“生死命运,只能握在自己手中。”
“愿意追随我裴青禾的,在原地不动。如果不愿的,只管站到曾叔祖母那一边。”
“从今日起,我们裴氏分家。”
分家二字一出口,众人纷纷色变。
裴芸第一个出言反对:“不可!裴家合力历经苦难,才有今日。怎么能分家?”
冒红菱急急接了话茬:“裴芸说得对,不能分家。”
就连陆氏,也没料到裴青禾竟打着分家的主意,又惊又怒:“我们都没死,分什么家。”
李氏连连叹道:“青禾丫头,这家万万分不得啊!”
裴青禾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当日孟将军要去京城,我不愿白白送死,和他分道扬镳。”
“如今,我不愿去渤海郡。谁也勉强不得我。意见不一,不能同路,也只有分家这一条路了。”
裴燕大声嚷了起来:“我支持分家,我要跟着青禾堂姐。”
分家(一)
陆氏气地直瞪眼:“好好好,你们都大了,心野得很。我这个祖母管不了你们。”
“裴燕分给你,裴风是裴家嫡系长孙,不能被你们带着走绝路。裴风得跟着我们。”
裴燕喜笑颜开,裴风大惊失色,头摇得如拨浪鼓:“我不跟祖母,我要跟着青禾堂姐!”
陆氏大怒:“裴风,你是裴家长孙。岂能做乱臣贼子。今日你不过来,以后就别再认我这个祖母。”
陆氏平日最疼裴越,最器重最喜欢的却是裴风,从未对裴风说过这等重话。裴风眼睛红了,声音哽咽:“要走什么路,不是自己选么?我就选青禾堂姐!”
陆氏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裴青禾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陆氏:“裴燕,去叫包大夫。”
包大夫匆匆跑过来。这两年多来,包大夫治外伤的医术突飞猛进。给人扎针也麻溜多了。
几针下去,陆氏就悠然醒来。一睁眼就是几张熟悉脸孔。裴青禾,裴燕,裴风,都是她嫡亲的孙子孙女。却没一个愿意跟着她。就连七岁的裴越,也小声说道:“祖母,我想和堂哥堂姐们在一起。”
陆氏胸口如巨石堵着,悲从中来,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
就如一头穷途末路的老牛。
裴青禾心冷如铁,确定陆氏没有大碍了,便继续主持分家事宜。一一询问在场的裴家人,裴芸拿着炭笔,飞快地记录。
谁愿意追随裴青禾?
谁想跟着陆氏等长辈?
慕强又热血的少女们,无一例外地选了前者。
裴家的年轻媳妇们,也几乎都选了裴青禾。尝过了顶天立地的滋味,谁也不愿再缩回内宅,过低头相夫教子伺候公婆的日子。
年幼的孩童们,要跟着自己的亲娘。
年长的,基本都站在陆氏那一边。她们活了六七十年,信奉的是君臣家国,举旗自立实在超越了她们的认知。
最为难的,就是吴秀娘这一拨人。论年龄,她们不算老,体力耐力都好。打仗时做不了主力,后勤内务却都是她们撑起来的。她们不习惯忤逆婆婆,又舍不下现在的生活。
裴青禾张口问询时,吴秀娘嘴动了又动,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来。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当日流放路那么难,我们走过来了。在昌平县立足不易,我们也撑过来了。现在有人有粮有地盘,日子过得正好,怎么要闹到分家这一步!”
“我舍不下任何一个。我不想分家。”
裴青禾默然片刻说道:“最难的时候,大家协力,要一起活下去。现在衣食不缺,烦恼却更多。便是亲人,也各有想走的路。不能同行,唯有分开。”
吴秀娘哭道:“我就不分。”
这一哭,就如开了闸门,众人纷纷掩面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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