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几步。迭声道着不敢,而后很快领着药童告辞而去。
黄硕仍有没有探准腕脉,搭在腕上的手却被另一只颀长秀劲的手掌覆上,带着熨帖人心的暖意——
“阿硕……”他就这样拥了妻子入怀,带着极温和的笑,低声昵语道——“你喜欢小女儿还是小郎君?”
语声入耳,仿佛之前所有的惊诧、喜悦、张惶、不安,全都涣然而散,整个世界惟余拥着她的这份温暖安然。
依时下的风俗,女子孕期的讲究极多,光饮食方面便要留意「食饮必精,酸羹必熟,毋食辛腥」,且忌食葱姜、兔、山羊、鳖、鸡鸭,民间相传一旦误食,胎儿便会残病。
此外,要恪守着「席不正不坐,非正色目不视,非正声耳不听」等一众规矩。
连平日闲暇取娱也颇多忌讳,譬如不能使唤侏儒,也不要看猴戏之类,以免腹中胎儿受其影响……总之,黄硕可以想象得出自己日后的生活会怎样乏味。
但,自那之后,孔明除了令医工每日都来为妻子请脉之外,自己也几乎花了所有暇余时间,伴在她身边。伉俪二人品棋抚琴,谈诗论画,孔明甚至时常亲自扫了竹叶,取了竹露来为妻子瀹茗烹茶……
在这样的悠闲惬意之中,时间过得似乎分外快些,展眼便是一载辰光。
建兴五年春,黄硕涎下一子,取名为瞻。
※※※
七年之后,成都,丞相府。
这一年的冬寒格外久些,己到了正月初春,还纷纷扬扬地落了场细雪,檐下垂挂的晶莹剔透的冰棱还没有化。庭中花木素裹,万树银妆,宛然冰晶粉砌,玉做人间。
室中是火墙,又置了两只圈底支足的青铜方炭炉,焰火正旺,所以并不多冷。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七八岁的稚童一袭玉色镶雪缘的直裾深衣,身姿端正地跽坐在正堂竹青色的毡席上清声诵读。深衣雪白的锦缘衬着他虽带了几分圆腴的婴儿肥,但仍旧轩眉水唇,与父亲十分肖似的容貌,愈发显得清姿秀逸。
此刻,那带了几分稚嫩的清脆嗓音自正堂一直远远传向庭中,字字落音,琅琅入耳。
黄硕坐在一旁临窗的竹几边闲阅着一卷乐府诗,听到书声抬眸看向了那厢稚童肖父的眉目,渐渐地,神思微微有些恍然……孔明像阿瞻这般年纪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稚气样貌?也会这样在冬日雪天里拥着炭炉,裹了绵衣在堂前操着糯软的童声琅琅背书……
“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小小的稚童终于诵毕,乌灵的双眼不由有些期待地向一旁的母亲看去,却发现她正径自出神。
稚童不由微微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而后揽着衣袍起了身,蹬蹬几步跑上前去,端端正正地站定了身子,唤道:“阿母。”
黄硕看着小人儿走到了眼前才不由回神,微微笑着替他理了理鬓发,将散落的几络发丝顺进衣领里,一面柔和地温声问道:“这篇《诫子书》,阿瞻全篇背下了么?”
“嗯!”稚童重重点头,一双乌灵眸子里透着明亮雀跃的得意。
黄硕看着眼前稚童与父亲逼肖的容貌,心底里不由慨叹——这孩子确如孔明所言,少具夙慧,天资颖悟。
这篇《诫子书》,孔明也是昨日才终于书成……他素来才思敏捷,落笔千言,倚马可待。可是这一篇写予阿瞻的训导,不过短短百多字,却是细阅百篇,增删数次,足足花了一月多工夫方才收笔。
——天下间的父母,大约都是如此罢。
只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这个小人儿。因为太过珍视,所以反而会犹豫不决。
“阿母,待会儿阿父回来了我背与他听,阿父也会开心罢?”小小的孩童仰着脸儿,有些期待地问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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