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夫君邓禹,与光武皇帝刘秀少年求学时相识于长安,乃为挚交。他精擅骑射,勇武过人,当年助光武帝先定河北,复平关中,战绩彪炳,立下不世功勋。
平靖宇内之后,因着这份从龙之功,官拜大司徒,封酂侯。云台二十八将,邓禹居首……何等的威赫荣耀呵。
可……而今又是如何?
他们夫妇五个儿子中,前唯幼子邓训子承父业,入了戎行,且政绩卓著,名著一方,算是最出息的一个。
但,阿骘这个孩子,身为嫡长子,却天资平平,日后恐难有多少作为。她自己已经没多少日子了,儿子邓训也年过五旬——阿骘他,往后如何承得起邓氏家业?
所以,他必须得有一个得力的助益……阿绥,便是最合宜不过的人选。
只是……看着那厢儿媳沉沉锁眉的神色,她终究有些不忍。
“舅姑,阿绥她……”而此时,一向恭谨婉顺的阴氏,终于在几番踌躇之后,咬牙开了口,神色是那张端丽面容上罕见的决然与坚定。
“祖母,阿绥愿意。”十三岁的少女却在这一刻忽然开了口,阻了母亲接下来的话,而后郑重其事地看着祖母,沉静而清晰地道——“此事,悉凭祖母做主。”
——自懂事以来,她一直都想着多留心政事朝局,好为阿兄添些助益。其实,哪里还有一个身在宫闱,且得圣眷的妹妹更好的助益呢?
“唉……好孩子。”太傅夫人看着眼前稚气尚未褪尽的孙女,低低一声叹息,眸光也带出几分心疼来——这个孩子,从来就是再明理,再懂事不过的呀。
永远四年冬,天子刘肇依制选妃,护羌校尉邓训之长女邓绥亦在备选之列。
但,那个时候,谁也不会想到,一场晴天霹雳会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永元四年冬,护羌校尉邓训病殁于陇西,享年五十三岁。
噩耗传来之时,正在指点女儿针黹的阴氏闻讯当场晕厥了过去,而太傅夫人则旧疾复发,一病不起……阖府上下,哭声匝地,惶乱作一团。
因是病殁于任上,所以邓训的遗体尚在陇西,只是薄殓,并未下葬。身为长子的邓骘听闻丧信的次日便启程,三个月后,扶棺归京。
邓训的丧礼是由邓府的太傅夫人亲自主理的,年过七旬的垂暮老人,拖着病骨支离的身子,面容憔悴地一样样安排儿子的丧事,过问每个细处,指点每个仪式。仿佛要将所有的精气神统统耗在这件丧事上……偏执而严苛。
直到终于入土安葬,此后,邓府之中便仿佛一潭死水似的哀沉阒寂,终日不闻多少声息。
……
这一天,晨间早起的阴氏独坐在室中,手中拈着细针,执着绣绷,却是只静静坐着……目光凝视着目力所及之处一片的素白,半晌也没有动作。
正是仲夏的薄阴天气,虽是临窗而坐,光线仍是有些昏暗。外头隐隐起了几声闷雷,大约是要下雨了。所以便格外地窒闷难耐,仿佛人的心也被什么沉重的块垒压住了一般,怎样也挣不动,脱不开。
“吱轧——”原来半阖着的云气纹髹漆木门被人推开了一扇,阴氏微惊,既而抬眸向门外看去——
少女伶仃的身影孤孑孑地出现在门中,一袭缟素,凄白如雪,外头的天光自门扉透入,在她向前拖着一抹长长的瘦峭单薄的影子。
未及阴氏自怔愣中回过神来,十三岁的邓绥,便已静静长跪于母亲面前,抬眸对视,字字清晰,道:“阿母,阿绥想为父服三年之丧。”
“啪……”阴氏原本握在手中的绣绷与蓦地松脱坠地,发出一声轻微的钝响,细针丝钱凌乱地散开一团。而她的脸色,霎时间比身上那一袭缟素麻衣还要白……
“舅姑,你说这可如何是好?阿绥这孩子,她怎么这般想不开……”阴氏伏案而泣,在太傅夫人面前哭得几乎哽咽失声,双目是泛红的浮肿,整个人几乎憔悴得黯淡了所有光彩。
时下,依礼俗,父亲过世,儿女需行孝服丧。但服丧之期,大半人家只是数月时间,时间长些的也有一年之期,至于服丧三年……这是绝少见的。
行丧时,条件极为苛苦,要孝子在父亲墓旁建「服舍」居住,日日着丧服,饮食无肉,淡食无味,不行房,无歌舞……这般的日子,任是壮年男子熬下来也是形销骨立,落下病根,甚至熬坏了身子的不知凡几,而况阿绥她一个弱质女儿家?
阴氏看着眼前虽面色较先前似乎苍老了些,但依然眸光深锐的太傅夫人,神色间带了多少乞求……一直作为依靠的丈夫已经不在人世,儿女尚未成年,这世上能做她主心骨的,便是这位一向刚明决断,处变不惊的舅姑了。
“我晓得阿绥孝顺懂事,可行丧三年……那是一辈子伤身落病的事儿呐,这孩子怎么这般傻?”她伏在案几上,泪水自眸间潸潸滚落,哽着声泣语,多少不解,多少疼惜。
太傅夫人眸光里带了沉沉的哀意,看着从来庄重端丽的儿媳,眼下涕泗交横的憔悴狼狈,继而想到那个决绝做了决定,不肯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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