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停尸已毕,香炉和火盆都架了起来,早有其他王公贵族家中的女眷前来哭丧,一时间又吵闹了几分。朗倾意跪坐在尸身一旁,只作出方家女儿的礼仪,烧纸哭丧,并不出去见客。
至晚间,散客已毕,雀儿着人在灵前守着,看那香烛和长明灯勿要灭了,又上前来扶朗倾意,叫她到院中西屋内,亲自端了一碗热面与她吃。
这里是雀儿的房间,雀儿拿了个蒲团来垫在榻上,歉意说道:“小姐别嫌脏,这里好歹安静些,能歇歇。”
朗倾意端了那碗面,自觉有些饿了,才要下口,又见雀儿睁着眼睛,一脸疲态,几乎站立不稳,便扶了她一同坐下来。
“小姐,你怎得不吃?”雀儿只当是膳房匆忙做出的膳食不合她口味,忙道:“奴婢再去换些别的来,小姐想吃什么?”
事实上,膳房忙碌,要照应的人多,这一碗面还是她等了许久才等来的,一到手就忙着端来给朗倾意吃,此时再回去,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吃食。
“罢了,别忙了。”朗倾意到底拉住她:“歇歇罢。”
她知道雀儿断不肯先吃,便把面端在手里,细细吃了几口,又作出胃口不好的样子,只说饱了,又将碗递给雀儿,口中说道:“还有大半碗,你若是不嫌弃,就吃了吧。”
雀儿深知若是错过了这一碗,下次吃到热食还不晓得是什么时候,见朗倾意也确实饱了,便不再推辞,口便将面吃得一干二净。
才将空碗端出去,又回来叮嘱道:“小姐今夜就在这里歇了,以防后半夜有事,奴婢先去守夜。”
朗倾意见她神思恍惚,下死力将她劝住了,叫人打了热水来与她洗漱过了,好说歹说将她按在榻上歇息。
雀儿本就累得狠了,一沾床便睡了过去,待她睡得熟了,朗倾意又独自一人默然坐了一会儿,方才踱步到灵前,亲自上了一炷香,方在一旁跪了。
眼看到了亥时,方景升脚步有些沉重地回到灵堂来,他这一日粒米未进,勉强撑着身子见了宾客,此时才回来。
小夏小秋忙将备好的膳食端过去,他看也未看,只微微摇了摇头,便到灵堂里去,颓然站了一会儿,余光瞥见灵堂内跪着的皆是身着丧服的女子,他略一低头,问小秋道:“她呢?”
小秋冷汗都要下来了——自老太太走后这几个时辰里,只见到雀儿拉着朗倾意忙前忙后,小秋小夏一个错眼不见,两人都不知去了哪里。
她们何尝不知道老太太的遗言,小秋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奴婢黄昏时还见到雀儿扶着夫人出去,听说晌午马车已经备好了,想来是已经送回朗府了。”
方景升久久没有吭声,先是弯身上了一炷香,随即将衣服下摆撩起来,在灵前最近的蒲团上跪了。
眼前一片模糊。
僵直的身躯终于在火盆和香烛的温暖下活泛过来,他终于有力气对着尸身喃喃道:“祖母,这下您九泉下也该瞑目了吧。”
好歹先过了这几日,待熬过了百日,再去想她回来的法子。
他倒不怕她会逃了他手心去,此时的她就像风筝线仍在他身上的风筝,待天上风息了,还是会回到他身边的。
他静默地跪坐着,忽然察觉到一阵漫无天际的孤寂感迎头盖下来,像无边的乌云蔽日,毫无看到阳光的希望。
他自此之后便真的是孑然一身: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姊妹兄弟。
就连唯一的亲人也撒手人寰了。
他虽早已料到有今日,也从不担心于此,还因为他知晓自己向来冷心冷意,以为根本不会怕。
可及至这一日真到了,他才发现那股绵软无力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他无法控制自己,疯狂地想着往日发生的一切。
他幼时祖母对他的爱护、初涉官场时的凶险遭遇、情窦初开时遇到的她的面容,又想到今日应付宾客时他们虚伪的嘴脸。
音容画面交织在一起,他顿觉一阵眩晕,抚着额头低下去,身体难以自制般发出阵阵颤抖。
他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克服这种恐惧,周遭的一切事物都不足以叫他分心了。
但耳畔不断传来小秋的惊呼声:“大人,大人?”
他勉强回过头来,对着灵堂中所有人低声吼道:“都出去!”
话一出口,便瞥见小秋用惊讶至极的目光看向门口,又回头看他,似哭似笑,用手指着门口,颤声说道:“大人,您瞧——”
门外站着一身银装素裹的女人,她方才去了院中茅厕,如今才净手回来,只来得及半只脚迈入灵堂里,便被紧张的氛围吓住,怔怔地看着乱作一团的灵堂众人,以及跪伏在地上、额上青筋暴起的方景升。
看清了来者的面容,方景升捂着额头的手软绵绵地垂下去,身子不自觉地直起来,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半晌又迫不及待地看过来,似是仍然不信她还在这里。
小秋小夏忙忙招呼众人都退出门去,朗倾意在混乱中似乎被人暗中推了一把,她跌跌撞撞进门来,待房门在身后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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