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中,卿长虞这个人,简直像天生没有痛觉。
玉龙台上单挑魔修,重伤卧床三月,连体内的金丹被震出裂缝,还有闲心与人谈笑;
封灵骨钉凿穿琵琶骨,一言不发;
噬心毒发痛穿肺腑,还能捅人一刀。
手腕处力道收紧,狐妖轻嘶一声:“疼……”。
易忘尘收回按在他手腕处的手,道:“娇气。”
他又道:“他这个人,也从来听不进旁人的劝。”
让他不要带裴肃回宗门,他要带;让他不要轻信旁人,他说他乐意;让他别离开太清门,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很对】
001大赞之。
宿主就是那种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要去淌一淌的那类人,世间第一等的不听劝。
卿长虞自己称之为:随心而行。
为一句随心,不知付出了多少血泪。
易忘尘又道:
“滥情鬼。一身的风流债,比狐狸还要花心。”
此时桌案上的一摞厚纸,似乎就是佐证。
卿长虞第一次想叫冤。天可怜见,污蔑,这是纯正的污蔑!他实在是个清清白白的老实男人!
有时喜欢逗人玩,但从未和人许诺什么地久天长,怎么能算滥情?
卿长虞扶额道:
“这人就没一点好……?”
易忘尘轻瞥了他一眼,嫌弃的意味清晰。
他道:
“此人是不堪、执拗、目中无人、讨人厌恶。但对裴肃这个畜生倒是用心,上天山寻碧眼青石,下千尺崖寻双刀古谱,缝制伴睡布偶,压制体内魔气,还为他在宗门出头……”
指尖戳了戳狐妖的心口:
“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能被裴肃娶走?”
不是这只被裴肃惯坏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狐狸能比的。
这狐狸举止狂悖,心思更是浅俗,在他眼前,就是明晃晃的碍眼。
卿长虞歪头,用目光认真打量着易忘尘:
“易尊者对那些旧事,知道得如此清楚细致?”
这些当事人自己恐怕都记不清的琐碎小事,易忘尘却说得这么清楚,简直跟在一边看着似的。
易忘尘敛拢长袖袖口,淡淡道:
“这些算不得密辛,太清门内无人不知。”
狐妖的手撑在几案上,那股清幽飘渺的暗香离他更近了:
“这样说来,易尊者从前也是太清门中人?”
他的眉眼生得好看,乌墨一般,如远山清水,比形状更漂亮的是其中的神韵,当他直直看向对面时,对面的脑中心底便只剩下这么一双眼睛。
原来被卿长虞看着,是这样的感觉。
易忘尘脑中一闪而过这个想法,随后,被厌恶重新占据。
人未动半分,太阿剑却横在了卿长虞脖颈:
“我说过,别问不该问的。”
卿长虞按住拭雪剑柄,眨了眨眼:
“我就问问,别杀我嘛。”
剑身压住肩膀,把人压回座位。
卿长虞敛眉垂眼,声音低低:“我们才认识不久,你这样说我,我很难过。”
易忘尘:“什么……?”
卿长虞道:“跟别的你见面,那算不得是你。妖狐洞窟那次,和我见面的,不是「你」,对吧?”
易忘尘面上第一次出现了惊讶的情绪。
作为分身,除了脑子被磕坏的大柱,其他几个的记忆和性格,都和本体完全一致。
连易忘尘自己都认为,他们是一体的。
而卿长虞居然能分清楚,「他」和别的分身。
这是什么意思,这狐狸是想勾引他么?
剑飞入鞘,声如冷哨。
易忘尘冷声道:“安分些。”
他的面部表情本就少,此时又重新蒙上一层浓雾,就更加难以观测情绪。
其实只是在刻意掩饰那无法平息的躁动。
腰间玉牌一闪一闪地发着透亮光芒,易忘尘仿佛抓住了机会,立刻起身。
下一刻,原本断裂的锁链自动增长连接,一头拴在床柱,另一头缠上卿长虞的腰,如活物一般。
那截被缠得细细的腰格外晃眼,易忘尘便越发确信此狐乃是刻意勾人,于是走得格外干脆利落,像个得道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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