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惠芳也憔悴了许多,像是一夜之间生出了满头的白发,她这一生一女一子,女儿因为难产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怎料,十年后又是这样的结局。
她哭哑了声音,人在风雨中站不稳,只能靠被人搀扶着。
林也活着的时候,从来没带林瑜回过老家,没想到第一次来,居然是参加他的葬礼。
一间斑驳的旧房子,好多地方连墙皮都掉了,白色的花圈从里屋一路摆到门口。
哭灵的声音大到林瑜几乎要失聪,她站在灵堂中央,忽然想起,第一次接触死亡这件事,是跟着林也参与江国华的葬礼。
那时她尚不懂得什么叫做死亡,舅舅说,死亡就是——从此以后,天南海北,你再也见不到这个人。林瑜听完,只是低低地噢了一声,她不会因为见不到江国华而伤心。
但现在,她只为再也见不到舅舅而难过。
林瑜虚弱地站在细雨绵绵的寒风中,周恪就静静地陪在她身侧。
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们二人,林瑜听不见她们在议论什么,多半又是可怜这样的字眼。
蒋惠芳瞧见她,原本浑浊的眼眸忽然变得狠厉起来,她一把挣脱身边人的搀扶,猛地冲到了林瑜跟前,眼梢一横,骂起来:“是你,都是因为你,当初,你妈要不是因为生你,也不会难产,你舅舅要不是去学校接你,也不会被车撞,都是因为你,你你就是个灾星”
“她们都是被你克死的你怎么还敢出现在这。”蒋惠芳伸出手指,当着众人的面一字一句地数落着她。
林瑜抬起眼,对上蒋惠芳冰冷的眼神,脊背僵硬地站在原地。
周恪站在她身旁,听着蒋惠芳说的这些话,眼风顿时沉了下来,谁也没料到蒋惠芳会突然发疯,周遭的人瞧见这一幕,纷纷上前拽住她胳膊,不让她继续上前,周恪侧眸,下意识关注林瑜的状态。
雨幕如蛛丝般将她缠绕,凛冽的寒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她像困在了一场风暴中,旋转的风眼毫无预兆地将她拖拽进逆流,眼前一片模糊 ,脑袋昏昏沉沉的发胀,让她几乎站不住脚,看见林瑜惨白的脸色,周恪挪动着步子,一把挡在林瑜身前,随后抬手,紧紧的,用力地将手心放在她外耳廓,捂住她的耳朵,用手背替她挡去所有的污言秽语。
那些带着唾沫星子的漫骂就这样悉数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周恪毅然决然地将她护在怀里,他的身躯像一道天然的屏障,为她筑起一道高墙,将她牢牢圈在安全地带,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林瑜呆滞在原地,她抬起眼,对上哥哥阴冷沉恸的眼神,他眼睛里盛着太多太多,有心疼、有坚定,还有一个满满当当的倒影,她极轻的眨了下眼睛,视野里,她看见蒋惠芳唇瓣还在不停的翕动,但她已经听不见了,只剩下眼泪还在无声的流。
寒风呼呼从她们身体里穿过,像掺杂着无形的利刃,让每寸皮肤都生出如刀割般的疼痛。
眩晕感忽地袭来,让林瑜脑子嗡地一下变成了空白,她身形一晃,再也坚持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倒进了周恪的怀里。
高烧未退,又不顾身体在寒风中吹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冷风,林瑜又一次被送进了医院,这次她的情况很不乐观,她睡了一天一夜,冰冷的点滴顺着长长的管道滑进她的身体里,她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钟楹来看过她很多次,知道她的遭遇,暗暗淬了口唾沫,在心里直骂老太太。
分明是自己的错,硬生生套到小姑娘身上,真是没脸没皮。
周恪垂着眼睫沉默不语,自从林也出事以来,他就没怎么合过眼,眼底冒出许多红血丝,整个人透着瘦骨嶙峋的苍白,钟楹担心他病倒,一个劲地劝他回家休息休息,周恪只摇着头说不用,他要等妹妹醒来。
好在,老天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林瑜在入院后的第二天晚上睁开眼睛,虽然醒来,但整个人大受打击,形同枯槁,只有眼睛会时不时动一动,她不说话,也不主动进食。
医生也没办法,只能给她开些营养液维持身体的各项机能。
等到终于出院了,周恪带着林瑜回了家,冷冰冰的一栋房子,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生机,冷冰冰的月光罩着客厅,家里的一切还跟那天出门前一般,什么都没变,只有在这间屋子里住着的三个人变了。
周恪站在玄关,摁下客厅的灯光,然而,不知是人太久没回家,还是怎么的,客厅的灯泡在兹拉一声闪过一缕白光后彻底偃旗息鼓不干了。
兄妹俩站在原地怔了怔,还是周恪先反应过来,“灯泡坏了,你在家待着,我去重新买个灯泡换上。”
林瑜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干涸的唇瓣动了动,眼睛无神地说着三个字:“天黑了。”
虽然林瑜没明说,但周恪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他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那你先去客厅坐着,我去找找家里还没有蜡烛。”
“不用麻烦了,哥哥。”林瑜出言止住他的行为,语气孱弱弱地说:“我想先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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