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浴之事过后,军营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沉寒霄依旧冷硬如铁,指挥若定,仿佛那夜被窥见脆弱的人不是他。但楚宁能感觉到,那层坚冰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松动。他不再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偶尔在她递上伤药或清水时,会极快地看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不再是纯粹的疏离,更像是一种审视,一种权衡。
楚宁并未因他的默许而得意忘形。她深知,对于沉寒霄这样的人,步步紧逼只会适得其反。她像最耐心的猎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又无处不在。
她不再仅仅满足于躲在马车里。凭借前世零星的急救知识和远超时代的卫生观念,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伤兵营附近帮忙。起初,军医和士兵们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自称“将军内侍”的女子充满疑虑。但她手法利落,包扎仔细,对待伤患的态度平和而尊重,不像普通侍女;更重要的是,她提出用沸水反复煮过的干净布条替换那些反复使用的、带着脓血的旧绷带,起初被斥为多事,但当几个重伤员的伤口果真不再恶臭流脓时,质疑的声音渐渐小了。
这些,沉寒霄都看在眼里。他没有阻止,也没有赞许,只是在她忙碌时,远远投来一瞥,目光深沉。
这日黄昏,残阳如血。沉寒霄巡视完防务,回到主帐附近,便看见楚宁蹲在一处背风的土坡后,面前架着个小药罐,正小心翼翼地扇着火。药味苦涩,却与他平日所用的有所不同,带着一丝奇异的清冽。
他脚步顿住。
楚宁听见声响,抬起头,额角沾着一点灰烬,眼眸却被夕阳映得亮晶晶的。她看见是他,并不惊慌,只擦了擦额角,反而让那灰痕更明显了些。
“将军。”她声音平静,“我向老军医讨了些宁神助眠的药材,加了几味安神的,或许……对您夜里歇息有益。”她指的是他因伤痛和剧毒而时常惊醒的夜晚。那夜之后,她留意到他帐中的灯火时常亮至深夜。
沉寒霄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被烟火熏得微红的脸颊,看着她那双清澈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她没有提那夜的尴尬,没有趁机邀功,只是这样平静地,递上一罐或许有用的汤药。
这是一种他从未遇到过的“进攻”方式。不依靠美色,不凭借权势,甚至不带明显的企图,只是用这种细水长流的、近乎笨拙的关怀,一点点侵蚀他的防线。
他本该拒绝。他从不接受任何不明来源的东西,更不习惯这种过于私密的关照。
但鬼使神差地,他开口,声音依旧是冷的,内容却出乎意料:“……拿进来。”
楚宁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化为浅浅的笑意。她端起那罐滚烫的药汁,跟着他走进了那座象征着军中最高权力、也守卫着他最多秘密的主帐。
帐内陈设极其简洁,一床,一案,一架兵器,与她想象的并无不同,只是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药味和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
沉寒霄在案后坐下,并未去看那罐药,目光却落在她沾了灰烬的袖口上。
“军营重地,公主还是少四处走动为好。”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楚宁将药罐轻轻放在他手边不远不近的位置,既不显得谄媚,也不显得疏远。
“将军是怕我窥探军情,还是怕我……看到更多不该看的?”她抬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目光却清正。
沉寒霄指尖微顿,抬眸看她。烛光下,她站在那里,身形依旧纤细,却仿佛比初见时多了一份沉静的力量。她不怕他,甚至……开始在试探他的底线。
“你很大胆。”他陈述。
“不及将军。”楚宁迎着他的目光,唇角微弯,“带着那样的伤和毒,还能在千军万马前不动声色。”
又是一次精准的直击。她总能轻易撕开他完美的伪装,触及那最不愿示人的内里。
沉寒霄眸色转深,帐内的空气仿佛因两人无声的对峙而凝滞。他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起,体内尚未清除的毒素似乎因情绪波动而隐隐作痛。
良久,他终是移开了视线,落在那个冒着微弱热气的药罐上。
“药,放下。”他声音低沉,“你,可以出去了。”
依旧是命令的口吻,但楚宁知道,这已是某种程度的让步。他接受了她的药,也默许了她此次的“冒犯”。
楚宁这次并没有听从他的话,只是小心翼翼地靠近,说到:”我来给将军上药吧,将军自己上药怕是大战结束了,伤口都还没好。“
楚宁这句话,带着极淡的温度,却落在他耳中像一记无声的挑衅。
沉寒霄抬起头,目光一瞬变得冷厉:“不必。”
楚宁却并未退开。她像早已习惯他的拒人千里,只是慢慢走近,提起案边的药箱。她的动作极轻,药瓶与木桌相触,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将军若真想治好伤,总得有人替您看一看。军医不敢碰您,我也不会多言。”
她语气仍旧平静,像在谈一件寻常的事。
沉寒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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