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啥？”
“……”
“我们赶紧过去吧！”管家快手快脚收拾，“让夫人等久了她就更气了。”
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天。纪女士还是消了一些气的，站在人来人往的林荫道上，也能很好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一见面就又尖叫，只是低气压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泽弗罗斯！”
“水上庄园回去就卖掉吧。”泽弗罗斯说。
纪女士半张开的嘴巴合不上了。“你、”她有点发虚的语气说，“你说什么？”
“那个庄园。”泽弗罗斯重复了一遍，“说是给人鱼设计的，其实人鱼住着也并不是多么舒服。所以回头就卖掉吧，我另买一幢海边的房子跟路迦住，还省了隔几天往大海里去一趟。”
纪女士的双手攥到一起然后又松开，挂在手腕的古董珠串已经开始微微地摇晃起来。来之前她和曾经的班主任朋友聊了半天，围绕那幢庄园展开了许多的语料以供此时使用，可是现在，一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生生噎回了肚子里。
泽弗罗斯又说：“你要是后悔了想去诺瓦娜，我也可以送你去。奶奶在那边，而且未来会成为诺瓦娜的大总统。她可以很好地照顾你。”
空气安静得可怕。虽说周围不断在响起车辆的引擎以及行人说笑交谈的声音。这些声音远到像是被无形的力场隔断到了另一个世界。
管家早就已经退到了世界的隔断之外。
纪女士的嘴巴持续张开，不甘愿合拢，但是也发不出声音，她为了他才留在特里丰斯，这是今天要拿出来说的第二件事，在刚刚的讨论中就此她与女教师再一次得到了强烈的共鸣，然而现在，这件事她也无法再说出口。
“你还想说你很爱我。”泽弗罗斯说，“但是单纯的爱解释不了为什么当你看到是a+而不是a++的时候，会向我爆发出那么强烈的恨意。你爱的并不是我，而是一个优秀、取得所有你认为理应取得的成就，让你能够感到骄傲与安全的我……更进一步说，是那种引以为傲与安全满足的感觉。”
他停顿了一下，问：“你为什么没有去诺瓦娜呢？”
纪女士回答不出这个问题。而他也不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你还有另一条道路——你选择了这条比向上的超越要更加舒适与轻松的道路，那就是将自我的价值向他人身上投射，让你认为属于你的、能够控制的他人带给你那些你自己无法、或者说仅仅只是懒于得取的东西。
“但很可惜，没有谁是真正属于你，也不会永远被你所控制。而这便是你的悲剧了，纪女士。”
纪女士没有说出一句话。她张着嘴巴，一直到舌头与牙齿都干了。她的儿子早就已经转身离开，黑色的长衣在被风吹动发出布料碰撞的声响，她用双手覆住面孔，缓缓地蹲了下去。
她其实并没有听懂他和她所说的这些含义究竟是什么。从学校毕业之后纪女士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读过书，接受信息全靠蓬勃发展的社交媒体。虽然认知能力已经严重地退化，但她能够敏锐地感知到，今后她将很难再像过去那样控制他了。
她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又压抑的呜咽。
泽弗罗斯其实只是为了噎住她而随口一说。水上庄园他并没打算要卖掉。但是将话给说出去之后，他又觉得这也不是不能考虑。
当然，首先他需要询问一下人鱼领主的意见。
路南迦尔这会儿正在一个横跨在两栋教学楼之间的空中泳池玩。自从有了人鱼之后，特里丰斯就逐渐增多了许多类似的景观。泽弗罗斯用念力浮空到了顶层去找他，华丽的银白色大尾巴于是哗地一声从澄澈的水池里翻上来。
围绕在他身边的人鱼说笑着向后退开，让深海领主与他的人类得以并肩坐在泳池的边缘。从这里往下看的确是绝佳的风景。泽弗罗斯发现他过去好像从未留意过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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