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死了!不用怕他!”
“兄弟们上啊!”
“拿下王甫的人头!立功!发财!”
无数人举着刀大叫着冲过来,他们是杀红了眼的恶鬼,而这一片苍茫天地?,亦早已不是人间。
唐拂衣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手腕处的骨头被抓的生疼,可她却只是恍若未觉,目光呆滞,任由眼前人将她的手带向他撑在地?面上的那把大刀的刀柄。
“杀了我。”
相比起方才凄厉地?低吼,如今这三个字却轻如鸿毛,只似一阵清风刮过,很快就消散无痕。
杀了我吧,我的孩子。
若我今日注定消亡,那至少莫要让我死在敌人的刀下。
王甫已经没有了力气,这是他最后的请求。
唐拂衣别无选择。
她只能夺过他手中的刀,赶在他人的刀刃落下之前,用尽全力,砍向他的脖颈。
一刀,滚烫地?液体喷溅上她的面颊。
两刀,浑浊而充血的双眼缓缓阖上,头甲落到地?上,滚向一边。
与那头甲一同?落地?的,还?有那一支被斩成两截的白尾羽箭。
三刀。
最后一点黏连在一起的皮肉也终于断开,唐拂衣手下一松,那已经砍出了缺口的刀“哐当”一声落到地?上。
人头滚下来,刚好落到她的手上。
直到此刻,那始终屹立不倒的身躯,才终于无力地?向前倒下,唐拂衣麻木无力,顺势跪下,王甫的身体便恰好靠在了她的肩头。
重于泰山,又轻如鸿毛。
不断有鲜血从断口处涌出,枯草般地?白发被染成鲜艳地?红色。
唐拂衣呆呆望着前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鲜血。
那是师父的血,浸润她的衣衫,淌过每一寸皮肤,就像是一个轻柔地?拥抱。
而那最后一点温度,很快也被雨水冲刷殆尽,她终于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万物失色,她紧紧抱着师父的头颅,在这场昏天黑地?的暴雨中,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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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萧宣明三年,夏末。
大将军苏栋率轻云白虎二军,攻瑞义,端义二城,大胜。
其四子苏知乐斩李忠国将军于马下,是为少年豪杰。长子苏知还?,素有神箭手之称,于乱军之中一箭封喉敌帅王甫,四下皆惊。
而取下王甫首级者,却是一个女?人。
捷报传至萧都,朝野上下一片欢声。
众人皆言此战本为死局,然苏大将军智谋过人,设计将这祸水东引,此乃地?利;又恰逢大雨天降,此乃天时;端义城中有人开了城门,可见民心?所向,此乃人和。
三者合一,可谓天命所归。
正是明帝之功业感动?了上苍,这才使得?北萧军队深处绝地?而奇兵出,置之死地?而后生。
萧祁自是大喜,赞苏栋为“千古奇兵”。
又命其不必着急,可先行在城中安顿。待洪水褪去,粮道清疏,再班师回?朝,届时自当论功行赏。
大军如此,班鸿所率小?队自当跟随。
两日后,雨过天晴。
大军入城,不伤百姓,不抢钱粮。
南唐将士,凡下跪投降者,皆缴其兵甲,留其性命。
但若有反抗,不论男女?老少,士兵平民,格杀勿论。
瑞义已成汪洋一片,连年战火,端义城内百废待兴。
苏栋武将出身,不懂其中门道,倒是班鸿站了出来,稍加安排,将城中安置抚慰等事处理的也算是井井有条。
唐拂衣生了一场大病,病中昏昏沉沉,只觉自己?如一叶漂萍,于无边际地?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荡来荡去,时重时轻。
她感到迷茫而孤独——似乎有人在等她,又似乎她还?有什?么地?方将去未去,可在这一片平静的黑色里,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她被抛弃在此。
孤身一人,无处可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回?笼。
她感受到有人用带着干燥的水汽的毛巾温柔的擦拭过自己?的面颊和身体,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议论声忽远忽近。
“柒柒,拂衣什?么时候能醒呀?”
“公主,她并没有受什?么伤,但当时的那种情况……想是受惊过度,还?需要一些?时日恢复精神。”
“那要多久呢?”
“两三日吧,不太好确定,但能总归身体是没什?么大碍了,公主也不用太担心?”
“我……”
“公主,先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儿吧。”
“我吃不下。”
“您自己?的身体还?未好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左右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来,不如先去睡会儿,一有苏醒的迹象,我便去喊你?,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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