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洗。
&esp;&esp;没想到梁慎予这人，还挺有礼貌，吃完饭主动洗碗。
&esp;&esp;梁慎予动作利落，很快将他煮面的痕迹擦了个干净，容瑟目光惊叹。
&esp;&esp;“很惊讶？”梁慎予笑问。
&esp;&esp;容瑟从心地点点头。
&esp;&esp;梁慎予说：“打仗的时候没人伺候，你以为我是晋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
&esp;&esp;容瑟又沉默下来。
&esp;&esp;梁慎予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走得也挺干脆，容瑟端着油灯回到房里，还在想梁慎予到底干什么来了。
&esp;&esp;他不像是因为饿了就夜闯摄政王府讨口饭吃的。
&esp;&esp;态度也不像。
&esp;&esp;怎么看怎么不像是那个风雅儒将温润三郎。
&esp;&esp;到底哪出了问题？
&esp;&esp;容瑟茫茫然。
&esp;&esp;躺在榻上睡过去之前，还在想，他可能看了本假的原著。
&esp;&esp;谁知这一觉，容瑟将陷入了漫长纷乱的梦境。
&esp;&esp;梦里有漫山遍野的白，茫茫积雪，处处尸骸，削瘦少年身躯裹在盔甲中，在雪中奔跑着又摔倒，那么渺小，仿佛要被吞没在无边无际的大雪中。
&esp;&esp;容瑟看着他一次次跌倒，一次次挣扎着起身，最终在山坳中一具巍然屹立的身影前，踉跄着跪了下去。
&esp;&esp;他撕心裂肺地哭喊出声。
&esp;&esp;“爹！！大哥！二哥！”
&esp;&esp;“爹，三郎带你回家，三郎来带你和大哥二哥回家了！”
&esp;&esp;“娘，娘跟青姨学了包饺子，这次没再露馅，她，她等着我们一家人一起吃呢。”
&esp;&esp;少年抬起头来，双目赤红，下颌紧绷，双眼中的悲戚与愤怒令人心惊。
&esp;&esp;是梁慎予，是少年时的他。
&esp;&esp;容貌轮廓要比现在柔和的多。
&esp;&esp;可让容瑟觉得眼熟的，不只是这张脸，还有这副神情，因为这也曾出现在他身上，仇恨与绝望糅出的暴戾，那是几乎能毁灭一切包括自己的恨意。
&esp;&esp;于是眼前少年的脸渐渐变了，五官模糊，成为了容瑟自己的脸，少年时的自己。
&esp;&esp;唯独神情没有变。
&esp;&esp;周围的景象顷刻间变化，一间逼仄潮湿的小出租屋，到处都是刺鼻的酒味，醉酒的男人一拳一拳砸下去，地上都是拖蹭上的血迹，女人躺在地上嘶声痛叫，直到暴行结束，女人蜷缩的身体渐渐舒展开，像瘦瘦长长的一道鬼影。
&esp;&esp;少年时的容瑟趴在地上，眼角蜿蜒下血迹，满目的红色，什么也看不清，模糊的视线中，女人一步步爬到窗前。
&esp;&esp;容瑟记得这一幕，那天他又喝醉了，要把自己的女人卖给债主还债，母亲不肯，就又是一顿毒打，他想冲上去阻止，被酒瓶子打在了头上，只能无力地趴在地上看着一切发生。
&esp;&esp;最后的记忆是她一跃而下，没有回过头。
&esp;&esp;他冷眼看着，至少在那个男人出狱找上门来之前，他很久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esp;&esp;这个梦境里的所有情节容瑟都烂熟于心，哪怕是梦里他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于是一次又一次地等着那一天循环似的不断重播。
&esp;&esp;但这个梦里，她坐到窗台上后，回过了头，不是容瑟记忆里枯瘦苍老时常带有淤青伤口的脸。
&esp;&esp;而是她年轻时留下的那张照片里的模样，眉眼如画，乌发如云。
&esp;&esp;她微微张口，说了句什么。
&esp;&esp;容瑟猛地冲上前，一切画面顷刻溃散，他醒了。
&esp;&esp;醒来的一瞬间会迅速区分开梦与现实，甚至有时候会忘记，可容瑟记得清清楚楚，他梦见梁慎予雪天收殓父兄尸骨的一幕，还梦见了母亲跳楼自杀的场景。
&esp;&esp;他伸手轻轻抚了下眼角，指尖触及湿润。
&esp;&esp;她最后的口型，容瑟看懂了。
&esp;&esp;——我的孩子，好好活着。
&esp;&esp;天还没亮，容瑟垂着眼，说：“我活的挺好。”
&esp;&esp;他又往外瞧了一眼，罗帐外干干净净，没有那个不知坐在黑暗中瞧了他多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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