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只觉天旋地转,脑中空茫若揭,恍如触了什么禁忌之物。
惊骇之际,她望向甄修证那张惨白如纸的面容,复又凝眸细观那画——
这哪里是寻常的工笔仕女或山水,分明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春宫图,图中人物栩栩如生,色彩秾丽非常。若再细看,画中人身着女子服饰,伏在软榻之上,只露出半个脊背并侧颜。
这与兰泽平日的模样大相径庭,这幅画将旖风光描摹到了极致,更用了些不堪的点缀,那些轻薄如烟的红绸,紧紧缠绕着画中人的脖颈,迫使她仰首望向画外。
几滴泪洇湿了红绸,乌黑的长发凌乱披散,说不尽的香艳缠绵,单论画工,若说甄修证已是天赋异禀,那作画之人可谓登峰造极。
“甄修证!”兰泽怒极反笑。
“臣从未画过此图!”甄修证几欲泣血,他朝着兰泽连连叩首,声音嘶哑地分辩道,“陛下明鉴,臣所献绝非此图,按照臣的本意,这原本是一副《戌边图》,为作此画,查阅典籍无数,府中尚有手稿为证——”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他思绪纷乱如麻,这番辩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待触及兰泽惊疑的目光,他不由自主再度望向那幅画,顿时哑口无言。
“你的笔意,朕会错认吗?”
“够了!”甄晓晴霍然起身,抓起案上白玉杯狠狠掷下,那瓷盏应声而碎,飞溅的碎片陡然乍开。
满殿臣子闻声,皆是惶惶伏跪在地。
兰泽面色愈发惨白,她感觉眼前所有皆是混沌。她虽心底愿信甄修证是无辜的,亦想将此事细加查证,可甄晓晴已是怒火滔天,这下甄修证便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对此,下方的甄毅连连叩首:“娘娘息怒!此事必有疑点,方才臣分明听闻……”
“住口!”甄晓晴厉声喝断,“来人!将这翰林院学士与甄丹心一并押入诏狱,严加审讯!”
盛怒之下的甄晓晴无人敢违逆,此刻也确实寻不到理由阻拦,且以甄晓晴的脾性,她亦不会听任何的理由。
兰泽惊魂未定,转眸望向甄修证时,只见他已是魂飞魄散的模样,耳畔一阵嘈杂过后,宫中的东厂番子已将甄修证与那翰林学士架起拖行。
临去前,甄修证脚步踉跄,他唇瓣嗫嚅着,故意往兰泽这边一歪,低声急问道:“陛下,您可信臣?”
“相信。”
甄修证将落得何等下场,兰泽不必想也知晓。往日她为甄修证求情,从未有过什么善果。
当思及此处,她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心口阵阵发紧。那幅宽大画卷仍摊展于地,竟无一人敢上前收拾,亦无一人敢抬眼细看。
甄晓晴既已离席,兰泽亦不愿久留,遂命人将画卷取去焚毁,便自带着余千往邀月宫行去。
行至半途,忽闻一道熟悉嗓音。兰泽自宫道侧首望去,恰对上王群生沉静的目光。那人非但不避,反将兰泽细细端详片刻,方才施礼道:&ot;陛下似乎有不适?&ot;
&ot;&ot;兰泽勉强含笑,“你不关心宴上那画,倒留意起朕来了?”
“臣年长目昏,实在是未看清画中究竟。”王群生面露疑色,“不知是何等画作,竟惹得娘娘震怒,更令陛下心神不宁。”
闻得此言,兰泽略松了口气:&ot;不过是些淫靡之作。然而朕深信,甄修证断不会行此大逆的事情,除非他自寻死路。可那画上笔法,确是他的真迹,这点朕不会看错。”
“甄翰林得陛下如此信任,纵死无憾矣。”王群生忽生感慨,继而问道,“明日便是陛下首次临朝?”
“对。”
“惟愿陛下万寿无疆。”
听得这般祝语,兰泽方才惊觉竟对王群生今日所献贺礼毫无印象。
许是贺仪繁多,又或是他献礼时不甚起眼——这般想着,兰泽暂时放下了思绪,就已移驾往邀月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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