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热火朝天, 也是有限。
更有沿海县城由于鱼粮税额缺漏颇大,渔民也只有私下去远洋捕捞, 以填补赋税亏空, 而那些地方的父母官也为其遮前掩后,大开方便之门。
直到打了几场肃清倭寇的战,沿海稍微太平了一些, 又有官员上奏,说闽地靠海吃海, 断了财路, 民生艰难, 这才使得禁令松动一二。
再看八吉菜市上这些远洋的鱼获,可谓是明目张胆的罪证!但又有谁会去抓人呢?就连给朝廷的‘鱼贡’也尽是这些珍馐美味。
这所谓海禁,若是捆缚住了民生,迟早也是要崩裂毁灭的。
虽说闽地的渔民熟悉渔汛,但一网下去,也不笃定是丰还是欠,更不知网上来的是杂鱼还是鲔鱼群,又怎能像下馆子一样,随点随有呢?
来八吉买鱼,多是为了黄鱼、鲳鱼等海鱼,还有海鲈、鲥鱼这种生活在咸淡水交汇地的鱼儿。
陈舍微原以为带鱼这种生活在深海的鱼类,如今应该见不到,所以当他瞧见那一条如长刀银刃的带鱼时,惊讶不已。
守摊的是个同陈绛年岁差不多的女孩,正出神的瞧着她布衣袖口里掉出来的一只银铃铛镯子。
听到陈舍微这样问,她笑了起来,像一个不怎么光洁的苹果,透着粗糙而旺盛的生机。
“热天白鱼(带鱼)会来浅水湾甩籽,而且它们只是白日里沉在水里,夜里时常上来的。”大约是看他们一家三口面善,又个顶个的漂亮,女孩心直口快的道:“刚甩了籽的白鱼瘦不拉几,等冬至再来买吧,那时候最肥,干煎都出油!”
话刚说完,后腰叫她娘狠狠的掐了一下,女孩‘哎呦’一声,委屈的直瘪嘴。
从大暑到冬至,得有多久?其实日子过着过着,也很快。
女孩虽不是个会做生意的,但性子却很讨喜,陈舍微忙招呼她娘,道:“我订一尾白刀(翘嘴红鮊)。”
闽地的白刀与太湖里的银刀大约是同属的,但因地域的差异,滋味也有了不同,皮薄背厚,鲜美异常,细嫩丰腴,若是在清明前吃上这么一尾,连鱼刺都是软的。
一听这买卖来了,妇人笑得真心实意,又听陈舍微道:“若有好的黄鱼,也可以一并送到承天寺畔的陈府去。”
贵价鱼通常是不愁卖的,可哪天生意不好砸在手里了,能叫人怄一整天!更何况这些江鱼海鱼都是她家那口子和叔伯家的男人们一并出去打来的,江洋上讨饭吃,真真正正是风口浪尖上讨生活。
“诶诶。”她连声应道,却又忧虑的抬眸看了看天空,道:“也不知道老天爷赏不赏饭吃哦。”
陈舍微顺着这束忧心忡忡的目光望向天空,就见云朵像被扯破的棉絮,透露着一种惊惶而焦灼的气质,不似平日那般,团团朵朵,边缘饱满充盈,闲适悠哉。
阳光在撕裂的云朵背后,也变得阴霾而沉郁,天空渐渐变得好似倒置的巨海。
咆哮降临。
指尖被捏着轻晃,陈舍微耳畔狂啸的风声瞬间消弭,他看着谈栩然澄明似淡茶一般的眸子,道:“没,没什么。”
谈栩然没看天,只看他,道:“可是云相不大好?”
陈舍微还未回答,就听见陈绛惊呼道:“阿爹阿娘!好大的鱼!真有这么大的鱼吗?”
鱼获的集中地在八吉菜市的西口,最是腥气泥泞,却又趣味盎然的。
光是门口那一副硕大的鲸骨,就是多少人连想都想不到的诡谲震撼。
透过骨骼镂空的间隙望去,如沉在水底的花窗,恍惚间还能看见盲鱼在游弋。
不过花窗之后,并不是靛蓝浓黑的深海,而是热腾腾的人间。
柴火架着的两口大锅,锅里沸着白白胖胖的鱼丸,分别是鳗鱼丸和鲨鱼丸。
这家是做熟食的,一到了夏日里,买卖格外旺盛。
两种鱼丸各要一碗,再要一条荔枝艳斑,鲜味就算是足够了,再去菜市口买上十来个酱肉笋干馅的煎包。
从八吉菜市绕出来,钻进民居弄堂里,再进青松小院的偏门,一路人声热闹却又清净无人影。
陈绛蹦蹦跳跳的走在前头,脚步声被狭长的弄堂放大,一声声的,像是无拘无束的歌唱。
回到家中,依着陈舍微的规矩,用皂豆净了手,抓个笋丁肉包吃得酣畅,再抿一口鱼丸汤。
唇瓣舌齿在笋丁肉包的浓郁香润和软弹鱼丸的醇厚鲜美中来回受洗,一时叫人分不出心神。
陈舍微吃罢,一勾手指,小荠略略俯身,就听他吩咐道:“叫厨房多备两日的菜,鲜蔬不好备,就准备些干货,腾几个大缸出来,活鱼可以多养几尾,团鱼(鳖)可以备上两只。”
小荠应下,心道,‘爷对吃食素来讲究,宅子边上就是菜市,日日吃得新鲜,备菜做什么呢?’
正疑惑着,就听谈栩然道:“去岁颱风多往广府去,今年不知咱们这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接下来的日子,于谈栩然而言是全新的,再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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