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用坏的,应该也不会再摆在台面上。”
徐鹤雪一指轻轻拨弄了一下一颗算珠,算珠便转着圈儿露出来另一面镌刻着“满裕”字样以及特殊纹饰的那一面。
“这颗东西,与吴府那个老仆家中的那颗有点不一样,”倪素走到他身边来看了一眼,“那颗只有字,没有纹。”
在晁一松去搜查那老仆的家宅前,倪素已与徐鹤雪去过一趟,那厚厚一迭交子与那颗算珠也是他们先行发现,最后又放回原位,任由晁一松带回夤夜司。
“那颗是旧珠,应该是满裕以前的式样。”
徐鹤雪看着这些镶金嵌玉的算盘,“倪素,我生前还没有交子,你说,交子铺是否都很在意算盘?”
“毕竟是用交子兑铁钱的营生,人们存铁钱在交子铺,交子铺的珠算便是重中之重,绝不能马虎的,但小的交子铺可比不起满裕这样的大钱庄,他们如何能用得上这样的算盘?”倪素一边学着他拨弄起算珠玩儿,一边说,“我听说,只有满裕对算盘有此种习惯,算珠上镶金嵌玉,应该是他们在代州的东家想讨个生意兴隆的彩头。”
“所以,即便是用坏的算盘,他们应该也会好好存放。”
徐鹤雪抬眼,看见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把算盘,虽未镶嵌金玉,串在其中的算珠却是一颗颗刻得细致入微的核雕。
“那我们找找看。”
昏暗的楼上,没有人可以看见徐鹤雪的灯,只有倪素能借她亲手点的这道光视物,怕惊动守在天井底下的庭院里的那些巡夜的人,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道柜门,“吱呀”的声音一响,她立即停顿,回头张望一下。
徐鹤雪看着她,帷帽之下,他的眼睛弯出一分极为生涩的笑痕,见她作势又要拉开一点,他抬手按在雕花柜门上,阻止了她的进一步动作。
倪素茫然地仰起头,两重轻纱遮掩,她有点看不清他。
徐鹤雪放低声音:“这样找,只怕到天亮也难。”
“那我们怎么办?”
她也很小声。
两人在这道柜门前,莹白的影子与漆黑的影子近乎重迭,她的手指还勾着上面的铜扣,不知不觉被压红的指节,徐鹤雪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指从沉重的铜扣底下抽出。
倪素脊背僵直,她明明看不清他的脸,明明,他也没有呼吸,她看向自己红红的指节,听见自己的呼吸。
有点乱。
“不疼吗?”徐鹤雪也在看她的手。
倪素低声回了一句。
徐鹤雪没听清,便稍稍俯身,倪素看着他的耳廓,便凑近,“我说,不疼。”
他没料到她会这样近。
温热的气息轻拂他的耳廓,他几乎是一颤,立时站直身体,轻声道:“我们还是应该找个人。”
来时在楼梯旁打瞌睡的青年已经发出鼾声,徐鹤雪身化淡雾,流散下楼,随即拎着那人的后衣领将他带到了二楼。
青年吓醒,还没反应过来,倪素怕他叫喊,心内一急,随手抓起来旁边瓷缸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徐鹤雪以剑抵住青年的脖颈,青年被这冰冷的薄刃刺得浑身发颤,他看见那戴帷帽的女子抓在手中,还在摆动四肢的乌龟,他更惊慌了,恨不得把嘴巴再闭紧一些,可千万不要将那玩意塞到他嘴里来。
“……放回去吧。”
徐鹤雪看她也被自己抓起来的东西吓了一跳,他历来冷静的嗓音添了一分微不可闻的笑意。
倪素讪讪地将乌龟放回瓷缸。
徐鹤雪回头,再看向这战战兢兢双腿瘫软的青年:
“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若敢惊叫,我必杀你。”
踏莎行(四)
“我说, 我说……”
青年点头如捣蒜。
“满裕的算珠可还有其它样式?”
徐鹤雪拿起长桌上的一把算盘,算珠整整齐齐地落下,发出轻微的响动, 引得青年的目光随之落去。
“有,却隻换过一回, 似乎是五年前才换了如今这样的算珠。”青年如实说道。
“为何要换?”
徐鹤雪淡声问。
青年是在这钱庄中做学徒的,他来此处正好五年,却还没正经地拿过台面上那些数目有限的金贵算盘, 只能摸一摸那不值钱的枣木算盘,他后背抵在木栏杆上, 颤声答, “我听师父说过, 从前的算珠有些重, 拨弄的时候有些不方便,咱们代州的东家做主,给新换了算盘。”
“你还知道什么?我是说, 和算盘有关的事。”
倪素走到徐鹤雪身边,问道。
青年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素纱帷帽底下有一张脸隐约朦胧, 令人看不真切, 听着声音,却是个极年轻的女子。
“你在看什么?”
这道平静而凌冽的声音落来, 青年的身体立时一抖,他立即垂下脑袋, 隻敢盯着那道霜白的衣袂, “算盘,我, 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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