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天道点点头, 没再说什么, 与他行礼辞别。
下山途中?, 路过山腰时,云不意朝昨日青鸟所在的位置望去一眼, 那里?空无一人。但上山的人很多,脚步声与交谈声填满了原本的空荡寂静,倒也让人生不出遗憾和失望。
“前些日子我?的腿受伤,下不了地,我?孙女亲自到山神庙为我?求来膏药,现下我?的腿痊愈了,便想着过来上一炷香,感谢山神大人……”
“若不是?山神大人为我?指点迷津,直到现在我?还是?人见人嫌的地痞流氓……”
“我?妻子去世?了,她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到山神庙为我?们的孩子求一枚护身符,趁目前还走得动路,我?来帮她完成遗愿……”
无数的心声如流水,从云不意耳畔滑过,融进常人看不见的信仰之力,随旭日东升浩浩荡荡铺陈于?整座昏云山。
又?有清风拂面,卷起花丛里?一片不知是?哪只鸟儿遗落的羽毛,再度吹向山顶。
云不意突然感慨:“神呐……真是?一个寂寞的职业。”
冷天道眨了眨眼:“你赞同他方才的话?”
“哪句?他方才说了许多话。”云不意笑眯眯地看向他,故作不解。
冷天道捏着一角衣袖缓缓摩挲,面上仍旧不显山不露水:“已许天下之心,难再许人——这句。”
说话间?,他垂下眼睫理了理袖口,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我?嘛……就我?个人而?言,不赞同。”云不意摇头,隐约感觉到他情绪不对,但细琢磨又?琢磨不明白,只能?如实回答道:“不过人各有志,做决定的人不后悔,我?们这些看客也不必为他惋惜。”
人各有志……
冷天道将这四个字在舌尖滚过一圈,总感觉它?们暗含了赞同的意味,泛着挥之不去的苦涩,不免将内心本就压抑的情感按捺得更深。
两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谈论起下一个去处。
后来冷天道带着这份后知后觉而?又?隐忍的情意,陪云不意走遍千山万水,看尽世?间?风景,又?与他隐居在瑶池畔,终日相对,朝夕不离,仿佛是?他躯壳的延伸外化,而?非独立个体。
他沉默地活成云不意的影子,不管心中?那些荒唐情丝如何疯长,如何在深夜令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都情愿煎熬着,再没有生过宣之于?口的念头。
爱情是?短暂绚烂的烟火,冷天道不想讨云不意片刻的惊艳侧目,他要长进云不意的骨血,变成他无法割舍的灵魂的一部分?。
直到那个令他懊悔终生的未来到来。
云不意从来不会隐瞒冷天道任何事情,即便涉及到他自己的生死。
可他同样?深谙语言的艺术,以及人族生来自带的那种九曲十八弯的心思。
在某个平常的午后,云不意喝着瑶池边上村民们送的花茶,用讨论晚上吃什么的语气对他说:“这个世?界出了大问题,需要我?修补修补。”
他说得太过轻描淡写,以至于?冷天道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为凭他的实力,再大的问题,也能?挥手解决。
他却没想到,这回云不意口中?的大问题,是?大到必须让他拿命去填的窟窿。
神话纪末年,初秋,大雨瓢泼,响雷如鼓。
黑沉沉的苍穹出现了两道交错的十字状裂痕,将天空泾渭分?明地切成四块,裂口如巨兽齿牙差互的巨口,雷霆闪过,照出刺目的猩红。
与此同时,大地之上山倾谷突,江河倾陷,瑶池干涸,汪洋逆流。地壳寸寸开裂粉碎,沙尘四溅,被暴雨冲刷成一片泥泞。
无形而?磅礴的压力充盈于?天地间?,纵然冷天道是?仙道化身也难以承受,只能?像其他生灵一样?被压迫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云不意的元神回归本体,抽离根系,将庞大无边的真身升上空中?。
静寂片刻后,密集且紧促的碎裂声响彻云霄,建木神躯仿佛倾颓的山岳、逐风的细沙,随漫天星斗一同坠入深海、坠入世?界的背面。
在海鲸的哀鸣声中?,几乎所有仙人都义无反顾地奔向建木解体之地,一个接一个地没入祂陨落后化成的星光,成为其中?一员,心甘情愿献出苦修多年的仙力,为即将到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添砖加瓦。
每个仙人,甚至是?实力平平的修行者,都能?追随云不意而?死,唯独身为仙道化身的冷天道只能?看着。
他被迫从第三人视角,看见真正?意义上的天崩地裂、沧海桑田。
四极裂分?为四界,由建木神力托起,也被祂塑造的屏障隔开,互相独立。各界落成时,磅礴的冲击伴随山呼海啸般的巨响激荡开来,无处不在,无所不往。
人、妖、魔三族生灵在如此伟力下颤栗不止,他们成了名副其实的尘埃,眼看就要被这犹如大厦倾覆的力量随意抹灭。
生死存亡之际,仍然是?建木神力护住了他们——其中?还掺杂着部分?仙人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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