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巷,在前殿总管虎贲卫的禁军统领宋锏大松一
口气。
宋统领低低道:“可算没功亏一篑……”
簪缨方才注视过的那扇太极殿门内,此时,正有几十个五大三粗的军卫在大殿里,轻手轻脚地悬挂绢灯花烛,布置珠子帘幔。
好好的前朝议政肃穆之所,被他们造得一团脂粉气。
虽说是出于大将军的秘令,也有亲卫被这种精细活磋磨两眼发直,又不敢挑刺,小着声嘀咕:“这不是太监干的活儿么,咱们提刀驭马的人,何时做得了这个,倒别坏了大将军的事……”
“废他妈话。”丹墀上一个临时担任监工之职的校尉是个爆脾气,压低嗓子骂了声,手里珍而重之地拈着一粒拇指肚大小的海珠,大气不敢喘地往羊角灯壁上粘。
“皇宫才破,北胡老儿的奴才能用么,这是看我们割鹿营嘴严,才选了咱们给唐娘子准备芳辰惊喜,你小子瞎叭叭什么。”
军卫被骂得没脾气,不敢再瞎叭叭,任劳任怨地铺地衣去了。
洛阳宫的东宫同样位于太极殿西侧,隔有一条高墙御道。
宫宇翚檐飞拱,铁马锵鸣,少了几分雅致婉约,呈现出独属于中原腹地的大气恢弘。
宫门处驻守的是北府甲卫,内苑里零星几名立候的宫人,皆是簪缨身边用惯的熟面孔。还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嬷嬷,是之前簪缨离开建康时带出来的,至豫州后恐前路波折,不利老人劳顿,就地留在那里,也不知卫觎是何时接过来的。
簪缨降辇,解下帷帽交与侍女,抚着自己的脸颊转眸询卫觎一眼,卫觎摇头,她便含笑与他一道进去。
寝阁的外间疏阔而空旷,看得出原先的东西都已清空,以黑白雕花纹为主的玉藻横梁,还遗留着胡人风气。
只有靠南墙的地上竖了一副明晃晃的铠甲,在不置摆设的空殿中格外显眼。
那是卫觎惯常所穿的甲,簪缨走过去,注视片刻,伸手摸了摸铠甲上的明光护心镜。
卫觎在后头看着她,“沐汤备好了,在里头。”
他去白马寺接她之前,就把这件事吩咐下去了。
似乎自从大司马在山阳城见过因不能沐浴而委屈的簪缨后,便对让她随时能有热汤沐浴一事存了执念。
簪缨眼珠轻转,背起手道:“什么人使过的池子,我可不用。”
卫觎听见那娇里娇气的语调,失笑,靠近了挡住背后侍女的视线,低道:“我用过的,也嫌脏么。”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簪缨心房轻跳, 仰起纯净无尘的眼睛看他。卫觎就势低头嘬她一口,呵出秘谋大事一般的气音:
“假的,我也嫌不干净, 那湢池荒置着,待以后翻新重砌过再用。我帮阿奴准备了沐桶, 梨木新刨的。”
方才在马车里,的确腻了一身汗,簪缨这才矜持点头,脱履走入内殿。
卫觎随后, 脱靴时他瞥神看了一眼,弯腰把那双小巧的绣鞋摆正在自己军靴旁。
簪缨未回头, 不知卫觎的小动作。只是当她看到屏风后那张簇新的拔步双人榻后, 忽然改了主意。
她转身用那双桃花眼望去, “我想先看看药。”
卫觎一听即明, 知道她关心的是什么药,不在这件事上逗她,即刻唤来亲卫去找丁中郎将,让丁锏把那六味药带来。
白鼋甲,运日羽, 龙漦香,银环蛇胆, 金鳞薜荔,佛睛黑石。
举世难寻的六味药,都在这里了。
簪缨低头以指抚过,目光专注,一味一味去确认。
卫觎见簪缨眼底生着光,看得那样贪婪仔细, 心中陡然泛起一片无尽的疼惜。
他从后揽臂将女子香软的身子抱住,亲一亲她的发顶,道:“现已入夏了,秋去冬来,很快的。”
簪缨点头,她信的。
她的声音比卫觎还坚定,“一定很快。”
“你想保管吗?”
“不用。”簪缨仔细权衡后道,“军中戒备森严,你的人忠心谨慎,不会出错。”
她只消亲眼看到,便安心多了。
随后,簪缨携婢去里间沐浴。进去前,她特意顿了一步,回眸伸指戳在卫觎胸口,令他止步。
“……我没想进去。”卫觎难得噎了一下,百口莫辩。
见簪缨的眼里竟还有点疑色,他失笑,真不知自己在她那儿的信誉怎么岌岌可危成这样。
不过盯着那道倩影进去后,卫觎的笑意顷刻浅了,垂下眸子,忍耐地吐出一口炙热呼吸,甩了下如有虫噬发麻的左腕,命殿外待命的丁锏将药收妥。
“并州可有消息传回?”他恹淡地问。
丁锏道:“回大将军,谢榆已打下霍州,正向晋阳进发。北魏的余兵散勇一路向北溃逃,已聚不成势了。”
卫觎点头回了里殿,洛阳的皇宫不是简陋的军驿,隔音自然好,听不见任何水声。
他看一眼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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