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小药炉蒸腾出来,略微朦胧了贺凤影的面部弧线,却无法?温暖他冷寒的眼眸。
他仍是那副足令李桐枝倾心恋慕的芝兰玉树容颜, 可现在半垂下长睫, 眉宇间揉入厌烦和不耐, 神态便与平日截然不同, 只叫她觉得陌生。
贺凤影冷声质问道:“你害得闻溪落水染风寒,现在又来干什么, 恶毒地想?要看笑话吗?”
是上次噩梦的延续。
李桐枝下意识想?要否认他的话, 或许还要顺便问一问落水的顾闻溪现在是什么状况,亲自道歉来消减自己的负罪感。
可她做不到?。
她又成了自己身体里的旁观者,无理取闹地直接把药炉打翻了, 喝令贺凤影不许为顾闻溪熬药,要求他从此只能看自己一个人。
深褐色的药汁溅到?贺凤影衣袍下摆, 染出一小块污迹,他忍无可忍地站起?身。
高大?的身材通常都是给予她安全感,此刻却如乌云压城般逼得她无法?呼吸。
他大?步上前, 扼住她的手腕, 不留给她逃避的空间, 问:“你凭什么命令我?九公主, 九殿下,你一个无父皇宠爱, 无母妃照拂, 无血亲支持的异族女,连脑袋都不算聪明, 真以为能对我耍皇室贵胄的威风?”
骨骼都被勒紧的疼痛感逼出李桐枝生理性的泪水,她觉得自己的手腕大?概被他大?力留下青紫。
然而?她更难以置信的是他说?出的话。
李桐枝心知自己不该推人到?水里, 不该打翻药炉,可他说?的话太重了。
即便她时常会听到?宫人们议论?她的身世,说?她在皇嗣中毫无疑问是排在最末的,也无法?接受贺凤影用嫌恶的语气居高临下说?出同样?的话。
因为他说?的每句话,她都会放在心上。
是甘露就会滋润心田,是利刃就会剜去心肉。
李桐枝能做的只有循着一点睡前印象,努力说?服自己,无论?一切看起?来多真实,都是虚假的梦,尝试克制住悲伤情绪。
只是她的视线还是变得有点模糊。
偏面前的人不依不饶地说?着伤她心的话:“从前还有几分天?真在,能哄一哄你玩儿,现在变成这幅不依不饶的恶毒样?子,你指望还有谁可怜你吗?”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浑身颤抖着按捺下同他争吵的冲动。
然而?沉默依然不足够令人满意。
贺凤影说?:“九殿下,识趣一点,念着以前的情分,我们不至于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你……”
似乎后续还有更多恶言相向,只是他的声音渐弱,她听不清之后的话了。
与之相对的,是类似的嗓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轻柔唤起?她的名字:“桐枝,醒一醒。”
李桐枝被囚住的神志仿佛得到?一对雀鸟的翅膀,能够高高飞起?,远离梦境中拘束她的那具身体,回归到?现实去。
现实里真实的时间还是沉沉深夜。
外间夜色透不入任何一点亮,贺凤影将?几盏烛灯都点起?,尽可能驱散室内的阴影。
而?他自己则拧起?眉,颇为严肃地凝视着她。
不凶,单是严肃,可落入李桐枝的眼中,觉得和梦里冷酷的神韵有些相似。
处在半睡半醒混沌间的小姑娘觉自己才出虎口又入狼窝,高高飞起?的心重重坠下。
她以为是从一个噩梦跌进另一个噩梦里,顿时淌下眼泪,呜咽着用被子蒙住脑袋。
仿佛只要躲起?来,她就可以逃避一样?。
贺凤影经?她这番小动作,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沉思?的模样?吓着了她,连忙柔和下神情。
直接把惊惧的小姑娘从被子里扒拉出来,肯定不合适。
他只能伏低身子,语气真诚地道歉,哄她原谅自己:“对不起?,桐枝,我刚刚在想?事情,并非有意针对你。”
许诺要守她一夜,贺凤影的确一直坐在她的床边没有离开。
可沉睡的她到?底是不是在做噩梦,很?难判断。
在小半柱香前,贺凤影其实就有注意到?她合闭起?的眼睑下,眼珠应是在溜溜转动,睡得不那么踏实。
——但仅这一个迹象不足以说?明她在做噩梦。
贸然中断她的睡眠,将?她唤醒,于她的身体反而?会造成颇为沉重的负担。
因此直到?方才她呼吸节奏变乱,一双弯眉也不安地颦起?,他才定下主意唤醒她。
是唤醒得晚了吗?
李桐枝听出他语气中夹杂的慌乱和后悔情绪,稍微放松警惕。
她像是小乌龟慢慢从壳里蹭着探出头来般,露出一双缭绕水雾的眼睛,迟钝地想?,要是出来了又看到?贺凤影的冷脸,她就立刻缩回去。
贺凤影眼眉都舒展开,不复先前的骇人,为了鼓励她,还弯起?唇线弧度。
卸去所有攻击性的少年?郎,是小姑娘习惯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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