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卿言歇够了,听着台上万笙儿已经唱到了“鲁子敬唉呀一声气死我,叫了声东吴的众将官,你们哪一个放走蒲州将,项上人头挂高杆。”接近了尾声,他将手里的帕子塞进口袋,又在杯里添了新茶,给万笙儿晾好,这才缓缓地走出了茶馆——别看他在台上是嬉笑混不吝的,但现下这副不苟言笑比一般人还要正经三分,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待陈卿言从后门走到了茶馆正门对着的前街,屋里的人也散场了。陈卿言闷头走着,穿梭在人群中难免听见有议论自己的,听来多是夸赞,陈卿言也暗自含了笑意,却没注意就要与迎面从茶馆里走出来的两人撞了个满怀,好在其中一人还算机敏,一把拽过另一个,轻声像是责备:“眠之!”陈卿言有心想要道歉,对方却不慎在意,又像是有急事似的,匆匆的消失在夜色当中了。
打茶围
如果那日不是被杜晖急急的拽着离开,陆觉没准儿就要找到后台去寻一寻那个清瘦的身影。陆少爷这一遭听得不甚尽兴,回家的路上就惦记着明日再来,连这日梦中那黑色大褂也影影绰绰的出现了几次,他本就浅薄的睡意更是因此消了几分。可尽如人意的事儿太少,陆少爷怎么也没想到这两日又忙了个底儿掉,想要抽空已是难上加难,更不知道外头有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更是繁茂的如同雨后的破图的嫩芽,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
这一切还是得拜陆少爷三不管走这一遭所赐。那日认出陆觉的可不单单是茶馆小二一人,可惜他心慌意乱的惦记着台上的人,全然没注意到角落里也有一双眼睛看着他。
看着陆觉的这位青年叫张韶文,张家和陆家倒是没什么瓜葛,只是这位张小少爷和那位钟意陆觉的徐三小姐是实打实的表姐弟关系,徐三小姐在外头的风评如何不必提,但这一层血浓于水的关系自家人的胳膊肘怎么都不会朝外拐。张邵文早就听说表姐在外头受了些委屈,上次与徐怀瑜见面还听她抱怨了几句,可巧今日就在这儿碰见了这位欺负了表姐的混蛋东西。
但说来有趣,这位张少爷虽说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琢磨起事情来却要比同年岁的人想的周到细致,茶馆人多眼杂,捋起袖子来真打一场,怕是要惹大麻烦。能解气的方法太多,张韶文却选了条最阴损的,他知道陆觉这样的人家最顾及脸面,他就偏偏要去打陆觉的脸。
果然不消几日,“陆家的四少爷在三不管打茶围”的话都已经传到了纪则书的耳朵里,纪则书这就朝陆家赶,心想着甭管真假让眠之听见这样的话准要恼火,现下去宽慰他一番也好。谁知道他刚去,就看见陆觉满面春光的从大门口走出来,他今日白色的衬衫下配的是条墨色暗纹的西装裤,再简单不过的装扮却因为到了这人的身上平白无故的添了些贵气,不由得让人多看几眼。
“你来了?”
纪则书看着陆觉并无半点愤懑,以为他大概还不知道外头的风言风语,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同陆觉讲这件事,就又听陆觉说道:“别人都恨不得躲我远点儿,你就奇怪,怕不是来找我一同去打茶围?”
陆觉这话一说,二人互看一眼,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如果要是换做别人,定要觉得陆觉这话酸气冲天,自己一把好心当了驴肝肺,上赶着来找不痛快。但纪则书就是纪则书,幼年为伴的默契,陆觉皱一皱眉头他都知道到底是哪里惹的这位少爷不顺心,眼下陆觉这佯装着在意的样子,却挡不住眼神里的不屑一顾,纪则书与他笑闹了一阵,到底还是带着嘱托的说道:“陆叔叔那里……你以后可小心些罢。”
“陆老爷上周就去北平了。”陆觉这回倒是认真起来,“你晚上有空没有?跟我去……”
“合着是真的?”纪则书心里头那杆揣测真假的天枰,立刻一头沉的朝着他并不期待的那一边跌去。“眠之啊眠之,你真是……胡闹。”
“胡闹?”
陆觉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温温吞吞的两个字眼,说出来时却像是带了无端的罪过,可他并不急于向纪则书辩解,此时脑袋里头那个身着黑大褂的身影又站在了那明晃晃的台上,自己站在台下看着这人,面目也看不清,名姓也不知晓,却无故的来了一分又一分翻涌起来的蠢蠢欲动——可不是胡闹么?
陈卿言抹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将锅里的饺子捞出来装好。芹菜肉的,娘爱吃。
可惜陈卿言现在连母亲的眉目都不大能想起来了。
父亲过世的早,他与母亲相依为命,住在对街口的一处东房里,北平有句老话,“有钱不住东南房,冬不暖,夏不凉。”陈卿言总能想起来,一到夏天的时候,太阳从西边照过来,烤的整个屋子又闷又热。
那时母亲白天去大户人家里给人家当老妈子,洗衣做饭,常常回来时陈卿言都已经睡熟了,小脸儿上却常挂着泪珠——几岁的孩子一个人呆在乌漆墨黑的屋子里,外头风吹落了谁家的瓦片,都能给他吓得滚个跟头。这毛病到底是落下了,陈卿言怕极了黑,如今二十来岁的人,睡觉时成宿的掌着灯这样的事儿也都是常有的。
可就算日子过成那样儿,陈卿言都不觉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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