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黛朝他们打了招呼,好奇问阎清欢:“这几位是?”
阎清欢道:“新认识的朋友。”
“阎公子心善,治好了我家孩子的恶病。”
汉子直言不讳:“若不是他,我家已把房子卖了,倾家荡产去筹药钱。”
阎清欢是摇铃医。
这类郎中不为求财,日夜走街串巷,寻访贫苦人家,每次诊治,只收取寥寥无几的钱财。
简而言之,和无偿治病没太大差别。
“二位到这儿坐。”
汉子站起身:“我去灶房,看看娘子做的饭。”
他一面说,一面快步走入屋内,出来时端着两个瓷碗:“看两位都是贵人,没什么好招待的。这是我们自家酿的米酒,还望莫要嫌弃。”
这是上元节的惯例吃法。
施黛笑盈盈道了声谢,低头瞧去,果见汤圆团团莹润,与细碎桂花屑一起,飘浮在清香四溢的米酒里。
不便推辞,施黛坐上桌边:“你来了这儿,所以没和柳如棠他们一起?”
阎清欢:“这家人听说我从江南来,在长安没有亲人,早早就邀我一同过上元节。”
他双眼微亮,晃了晃手中画笔:“你们要花灯吗?我给你们——”
等等。
阎清欢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上元佳节,理应与家人同过,为什么……
施小姐和江兄单独出行?
他们还穿了非常相配的红衣!
一个猜测涌上心头,阎清欢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上元是有情人相会的日子。
莫非施黛和江白砚携手同游,结果被他一声招呼,叫来了院子里头?
阎清欢,你造孽啊!这和话本子里棒打鸳鸯的家伙有什么区别!
“你的画工好厉害。”
施黛低头,看见纸上一幅落梅图:“学了很久吧?”
“嗯。”
阎清欢正神:“我爹娘都爱丹青,托他们的福,我练画已有九年。”
他是典型的江南阔少。
略懂诗词歌赋,会点琴棋书画,十指不沾阳春水,最擅风花雪月。
“这幅画,是送给最左边那孩子的。只有他没灯了。”
阎清欢说着笑笑,朝院门招手:“过来,看看哪里要改。”
孩子们见两个陌生人到访,站在门旁探头探脑,满脸新奇。
左侧的男孩闻言走上前来,拘谨挠挠头。
这孩子衣着老旧,是不甚厚实的料子,身量瘦瘦小小,不敢看施黛和江白砚的眼睛。
紧紧盯着桌上的画,男孩眼底溢出光亮:“很漂亮。”
咬了咬唇,他小声道:“可以加一只小狗吗?”
阎清欢明白他的意思,弯起眼:“你家的阿黄?”
男孩小幅度点头。
“没问题。”
阎清欢柔声道:“想让阿黄用什么样的姿势?”
这个问题他没细想,男孩一时语塞,答不上来。
施黛在一旁提醒:“打盹,玩花,还可以扑蝴蝶。”
“扑蝴蝶不错。”
阎清欢笑笑,问身边的男孩:“你喜欢哪一个?”
男孩抿唇,轻扬嘴角:“就这个。”
阎清欢撩起袖摆,手起笔落。
他形貌清远,五官柔和,平日里眉眼噙笑,是一种人畜无害的软。
此刻仍勾了唇边,目色却是专注,一派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的倜傥。
纸落云烟,不消多时,梅树下出现一只小狗,头顶蝴蝶飞旋,惹它抬起前爪跃起扑腾。
灵活生机跃然纸上,仿佛能随时从画里跳出来。
施黛不由惊叹:“好厉害。”
“小伎俩罢了。”
阎清欢失笑,望向身旁的男孩:“这样可以吗?”
见男孩点头,他想起什么,又问:“你奶奶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阎哥哥。”
提起亲人,男孩总算鼓足勇气抬起脑袋,笑出小小的梨涡:“她今早还说,等病好了,要去你家拜访你,谢谢你的药。”
“别别别,老人家身子骨弱,要真有事,我去看望她便是。记得叮嘱她按时喝药,别受凉。”
阎清欢揉揉他脑袋,左手晃晃自己腰间悬挂的铃铛:“记得听铃铛声。它响,就是我来了。”
摇铃医很少主动敲响某家某户的大门。
行走在街道上,当他的铃铛叮当作响,任何人都能循着铃音,请他前往家中看病。
男孩小心翼翼接过画纸,像捧起珍惜的宝贝,进里屋找男人编灯。
施黛睇着小孩离去的背影:“他们很喜欢你。”
大人是,小孩也是。
和阎清欢谈话时,他们眼中有明显的笑意。
“他们都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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