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戎是在圣保罗礼拜堂与他相识。当初,这人的画作已经很久卖不出,穷困潦倒,饿着肚子,想来教堂讨一口饭吃,哪知来晚了,什么都没有。自暴自弃地倒在教堂内的长椅上。辛戎那天突发奇想,上教堂参观,经过那张椅子时,就这样被一双手抓住了,画家迷迷糊糊地,大概正在做梦,肚子里震天响。辛戎一愣,有些惊讶,然后笑起来。他把画家摇醒,交谈了一会,最后,他豁达大方地请了这位与流浪汉无异的画家吃饭。
“我这次拍卖的是真品。”辛戎说。
画家皱眉,翻了一下嘴唇,“那你之前还催着我仿制那幅”
“自然是有用处,”辛戎拍拍他的肩,宽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已经说过一百遍了,你画的,和那些大师画的,不相上下。艺术品是需要炒作的,大师的独特性,是靠人们托举而来。你并不比任何人差。”
他忽然压低声音,表情变得谨慎,“最近,fbi的秘密警察很活跃,你还是小心为妙,不要跟新的买家交易,很有可能是钓鱼执法。我可不希望哪一天要从联邦检查官那里捞你。”
画家耸耸肩,不置可否。
他继续嘱咐,如果真有警察找上门,千万不要承认任何关系,尤其是与自己的关系。
画家做了个鬼脸,笑起来,承诺,绝对不会傻到招供一切。
无论对方的保证有没有效,暂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交待完该交待的,辛戎留下一笔现金,离开。
达隆的女助理给辛戎来电。告诉他,达隆最近情绪不太好,他总感觉到身体隐隐作痛痛,晚间常常失眠,可又固执己见,不肯去医院检查,那疼痛不安分,像活的生物一样在骨骼与血肉间游移,一会在背部,一会在胸口,最后转移到膝盖。疼痛令他多疑,也令他更加沮丧。
辛戎明白这通电话的意味,准备抽时间去一趟达隆那边。
两天后,他上门,达隆正坐在起居室的扶手椅里,对着电视屏幕。并不是饭点,旁边的桌子上却放着热乎乎的食物。浓油赤酱的鸡块和牛肉炒面,像是从熊猫快餐买来的菜色,本地化了,风味并不正宗。
见他进来,达隆努努下巴,问他要吃一点吗?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还没吃几口,达隆忽然问:“你是几几年来美国的?”
辛戎思索了下,“91年。”
“你刚到美国的那年,恰好在上映电影《教父3》。”
辛戎又是一愣,这才发现,原来电视上正放着《教父3》。情节演到迈克尔向心腹们表态,决定将教父之位,传给侄子文森特。文森特有一瞬间的紧张,他朝迈克尔张望了一眼,迈克尔沉默无言,眉间微微皱着,像在强忍着什么,最终那点不舍逝去。心腹们一个接一个走到文森特面前,俯身,默默亲吻他的手背,从此刻,他便加冕成王。新老交替,一个时代结束,另一个时代冉冉升起。
“你向银行借了两千万?”达隆抬起下巴,这回问得异常大声。
辛戎没有否认。他知道自己再怎么辩驳,也躲不过去。
“我敢跟你打赌,银行愿意借钱给你,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像你能住在百老汇大街,装潢奢侈的公寓里一样。”
“我”辛戎想要说话。
达隆一挥手,示意他闭嘴,“拿着两千万想干什么?造我的反吗?背着我偷偷另起炉灶?”
辛戎闷了半晌,抬眼,迎上达隆愤慨不平的脸,冷静地说:“我不欠你任何东西。”
闻言,达隆是彻底爆发了。他颤巍巍地起身,随手抄起桌上的一份食物,朝辛戎砸去。
瞬间,那充斥鼻腔、不正宗的滋味,扑落到了辛戎身上。
“这世上有我这种人,就会有你这种人,注定要被我消灭!你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只害虫,肮脏的外来杂种!”
也许是太过激动,达隆说完,就引发了一阵剧烈咳嗽。
放在以往,辛戎会去搀扶他,尽可能体贴地去照顾他。今天,他冷眼看了一会,转身,叫来了女助理。
女助理自然是惊讶无比,但她很识趣地按捺住了表情与好奇,目送辛戎头也不回离去。
既然已经暴露,就再无回头路可走。
辛戎坐上出租车,路过世贸大厦,叫司机放他下车。
这一天,差不多耗得他筋疲力尽,但他看见了圣保罗大教堂,突然很想进去逛一逛。教堂里有摇曳的光亮,原来是点了蜡烛,穹顶高耸空旷,耶稣钉在十字架上,替愚昧的众人受刑。
他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长椅上。
他想起在揭岭的那座海边小教堂。教堂后院有一棵空心的大树,许多人说它死了,可每年春天它都会长出新芽,证明自己活着。那树洞成为他的避难所,每当感到难受时,就会缩着身子,躲在里面。逼仄的空间,还有黑暗,让他觉得安宁。睡在树洞里,他似乎能听到一个声音,彷佛辛羚在耳边温柔地说话,戎戎别怕,妈妈在。后来,他的身体成长太快,最终再也不能被树洞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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