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此时早草长莺飞,四周再无裸露的荒地,恐怕会爆发比初春时更大的沙暴。
镇北军驻地的角角落落都立着高耸入云的旗杆。
此刻旗杆上的战旗正随着烈烈狂风一道在半空中乱舞。
这风是从昨日傍晚吹起的。
如鬼哭一般在耳边怒号了整整一个晚上。
清晨起床之后,江玉珣第一时间走出军帐向旗杆而去。
他仰头望向军旗——玄色的旗帜一半被大风吹地缠在了旗杆上,另一半却轻指着西南的方向。
江玉珣不由蹙起了眉,呼吸也随之一滞。
象征大周天子御驾亲征的军旗除了能够鼓舞人心以外,更重要的是能起到辨别风向的作用。
今日的风实在太烈。
半缠在旗杆上的军旗所指方向并不清晰。
江玉珣犹豫片刻,终从袖中取出一根一尺长的发带拿在了手中,并小心向外探去。
那发带先是胡乱舞动了几息,接着竟也随着半空中的军旗一道指向东南。
江玉珣的心随之高高悬了起来。
……风向真的变了。
“爱卿在看什么?”应长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江玉珣的背后。
说着,他也与身边的人一道抬头看向军旗。
见他来,江玉珣立刻转身将发带交给应长川:“今日的风向不对。”
身边人随即拿起发带,抬手查看起了风向。
江玉珣的语速变得格外快:“昨天晚上风向还在不断变化,但今天早晨似乎已经固定成了西北风。”
说到这里,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江玉珣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在马背上打来天下且与折柔交手过的应长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假若折柔想要纵火,那今日便是最好的机会。
镇北军驻扎在定乌穆高大草原的腹地。
这里地势较高、水草丰茂且便于瞭望,是一个进攻的好地方。
但凡事有利必有弊……
定乌穆高无遮无挡,没有人说得清折柔究竟会选择从哪个方向纵火,亦或是多角度行动。
在草原边缘蹲守折柔士兵,无异于大海捞针。
应长川一点点攥紧了手中的发带。
他朝江玉珣点头,末了转身向军帐而去,并一边走一边沉声向周围人吩咐道:“去叫定北将军带人过来。”
天子的声音虽不大,但是语气却是少见的严肃。
闻言,守在不远处的士兵立刻下跪行军礼道:“是,陛下——”
仍站在原地的江玉珣不由抬眸,再次看向军旗。
玄色的军旗在狂风中起舞发出剧烈的响动,犹如战鼓隆隆敲响于心间。
大战将要爆发。
-
深夜,定乌穆高大草原北部边缘地带。
枣红色的战马上,身着褐色皮甲的丘奇王一点一点咬紧了牙关。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浓到化不开的杀意。
一名士兵上前将右手搭在胸前,向他行完礼后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问:“……王,现在动手吗?”
“不急,不急,”丘奇王眯着眼睛看向定乌穆高,并低声轻喃道,“再等一炷香的时间吧。”
“是,大王!”
随丘奇王来到此处的皆是那天与他一道逃窜至此地的亲兵。
他并没有再理会亲兵,而是抬头向前看去。
此时定乌穆高大草原让高高的牧草,正随着狂风倒向西南。
见此情形,丘奇王忽然笑了一下,用低哑的声音对身旁的人说:
“前朝之时,我丘奇部乃折柔最繁华的部落。我们靠南,水草丰茂、牧场广阔,四季都可以放牧。牛、羊更是数不胜数……若是一不小心遇到灾年,还可以南下去大周讨生活……”
丘奇王的声音沙哑,话语里满是怀念:“多轻松,多惬意啊。”
说着说着,他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唇边也出现了几丝的笑意,似乎也随着自己的话,一道回到了过去那个美妙的年代。
周围年轻一些的士兵,眼眸中随之生出了向往与期待之情。
狂风之中,丘奇王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在原地踏起了步来。
方才紧闭着眼睛的他猛地睁眼,狠狠地看向西南。
——如今不但定乌穆高大草原不再属于自己,原本声望最高实力最强的自己,也只能寄居在他人篱下。
甚至成为了这场战争中带兵打头阵的“先行兵”!
一不留神便会命丧黄泉。
这让丘奇王怎能不恨?
他攥紧了手下的皮鞭,恨不得现在便一把火烧了整片定乌穆高!
一炷香的时间过得格外快。
方才落在他们头顶的云朵已被狂风吹向西南,并遮掩住了月色。
原本明亮的草原,在这一瞬陷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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