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奇怪?”应长川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我怎么没有听到陛下的枕头响?”
平躺于床榻之上的应长川不由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又轻又缓,如睡前故事一般落在了江玉珣的耳边:
“前朝靖侯大事一无所成,小事上却格外计较。为使孤在熟睡中仍有‘贵族之相’,每晚都会有内侍官在孤榻旁紧盯,被褥稍乱便会被他们唤醒。”
应长川的话还没有说完,江玉珣便抵不住困意一点一点地闭上了眼睛。
应长川的爹未免太过离谱……
据自己所知,只有死人才不会动弹!
……应长川竟然是这样长大的吗?
连一个整觉都没有睡好过?
船舱里的气温慢慢升高。
辰江的波涛声顺着舱壁传到了江玉珣的耳边。
一阵一阵催人入睡。
困得不行的江玉珣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怒意,他含糊不清道:“小孩怎么可能不翻身?不过还好……”
江玉珣越说越声音越小,到最后终于彻底地闭上了嘴。
应长川本不该去惊扰他。
这一刻却忍不住轻声问:“还好如何?”
“还好……陛下已经长大了,”方才贴在墙壁上的江玉珣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同时非常大方的表示,“没关系,你怎么翻身打滚,做什么我……我都不会生气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彻彻底底没了声息。
船舱内再度陷于寂静。
片刻过后,应长川终于忍不住轻轻地笑了出来。
……
楼船划破江水,缓缓向南而去。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如纱般在积在了甲板上。
幔帐之内,应长川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清明,没有半点困意。
月光通过重重阻隔透了进来。
烟灰色的眼瞳里竟也多了几分温柔。
停顿几息,天子忽然放轻动作,放任自己缓缓地转过了身去。
江玉珣本是靠着墙壁睡的,但没过多久他便慢慢蹭到了床榻中央。
如寒风中不设防的小动物般,蜷缩着窝在应长川的肩边。
天子的床榻虽暖,但怕冷的他仍是紧紧地缩在被子中。
只将微微泛红的鼻尖,与还在因睡梦而轻轻颤栗的眼睫露在被窝之外。
应长川的呼吸忽随他一道乱了一瞬。
或许是因为江玉珣说他如何都不会生气。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惊扰。
但是几息之后,应长川竟还是忍不住放任自己抬手,轻轻地碰了一下身边人如蝶翼般轻颤的睫毛。
——如一把细密的小刷,从他的指间蹭了过去。
并在顷刻间拨乱了应长川心中的那根丝弦。
让他心猿意马。
-
楼船顺流南行,江边的景致飞速后退。
没过多长时间,江畔的树木便不再像北方那般光秃秃了,而是有了几分绿意。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江玉珣生物钟将他唤醒的时候应长川已不见了踪影,床榻另一边的被褥也被收好放回了柜中。
江玉珣原本应该紧张一下。
但一想到桑公公早八百年就误会了自己和应长川的关系后,他索性直接摆烂。
江玉珣如没事人一般唤人端水洗漱,接着便随庄有梨一道朝着甲板上而去。
今早他准备仔细看看昨晚那场雪究竟下得怎么样。
……
下了楼梯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南巡的时候走廊一直是敞着的,但这一回走廊尽头的门却被紧紧地阖了起来。
刚刚踏入狭窄的走廊,与江玉珣并肩而行的庄有梨突然凑了上来。
他先小声念叨了句“奇怪”,接着突然如一只小狗一般在江玉珣的身上嗅了起来。
江玉珣天生怕痒,庄有梨上前的瞬间他差点在原地蹦了起来。
这一路条件虽艰苦,但每天在驿站换马的时候,他都有好好休整、洗沐。
“怎么了?”江玉珣下意识往走廊另一边躲了躲,接着才疑惑地闻了闻自己的衣领问,“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庄有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绕到了江玉珣的身后,并撩起一缕长发放置鼻尖。
他眯了眯眼睛,有些八卦地压低了声音问:“……阿珣,你头发身上这是什么味?”
据他所知,江玉珣并没有熏香的习惯。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
守在这里的士兵替他们推开木门,甲板上的寒风在瞬间涌了进来。
半披在脑后的长发瞬间高高扬起,江玉珣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差点被寒风吹着退回走廊的庄有梨抖了一下,接着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江玉珣:“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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