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顾野九外,其余人均守在了院外。
“笃笃笃。”
江玉珣敲了没两下,门便缓缓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
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身材清瘦的男人出现在了他的对面。
来人穿着一件被浆洗得发白的长衫,衣袖上还打着几个同色的补丁。
“……你是?”溃堤的事情过后,怡河两岸百姓均已认得了江玉珣,对方先蹙眉停顿几秒,接着忽然抬手晃了几下道,“江,江玉珣?”
下一秒,他赶忙捂住嘴巴更正道:“不不,江大人。”
话音落下,门内的人立刻后退一步行礼道:“草民尹松泉,见过江大人!”
“您多礼了。”江玉珣连忙朝他躬身。
虽然不明白江玉珣来找自己做什么,但尹松泉还是立刻闪身邀他走进屋舍,末了弯腰为他倒水:“江大人快进来吧!草民家中实在没什么东西可招待,您千万不要嫌弃。”
“不会,是我打扰您才对。”江玉珣接过瓷盏坐于席上,顾野九也跟着坐在了他的背后。
尹松泉家不大,屋内除了床榻、衣橱与桌案外,只有一摞摞纸张,和悬满墙壁的地图。
落座以后,尹松泉看上去有些局促:“不知江大人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江玉珣放下手中杯盏,也不再卖关子。
他回头看了顾野九一眼,对方随即把江玉珣写了一半的怡河整修案拿了出来。
“先生请看。”江玉珣很是恭敬的双手将它交到了尹松泉手中。
尹松泉犹豫几秒,终是把整修案接到手中,并细细看了起来。
不愧是能为童海霖当“枪手”的人,不过两三分钟尹松泉就将其全部看完,并轻轻放回了桌案上。
此时他已经明白了江玉珣的意图。
尹松泉犹豫了一下,抬眸问江玉珣:“江大人……您是想要草民协助您完成整修案吗?”
他格外强调了“协助”二字,语气也不如一开始时那样热络,反多了几分失望之意。
说完,不等江玉珣回答,尹松泉就立刻又惊又惧地摇头拒绝道:“江大人,草民恐怕担不起如此大的责任。”
看他的表情甚至隐约有了送客之意。
见尹松泉拒绝,江玉珣连忙摆手:“不不,这次与以往不同。”
与童海霖聊过一番的他知道,“协助”便是找尹松泉当枪手的委婉表达。
古时“士、农、工、商”鄙视链清晰分明。
像尹松泉这类工匠,从来都不被达官显贵放在眼里。
辛苦一番后不但姓名被人刻意隐去,工程上若有差错,倒霉些的还会被抓出去顶包、背锅,稍不留神就会丢掉性命。
定期修补河堤与截弯取直的复杂程度、工程量完全不同。
从前尹松泉实在缺钱,才会接此工作。
如今他生活虽然仍旧拮据,但却不再似当初那般囊中羞涩,因为并不至于为了赚钱,冒更大的险……
江玉珣看着尹松泉的眼睛,极为认真地说:“我想邀您作此次工程的总负责人,全权负责河道设计与施工。若非说协助的话,应当是我协助您才对。”
“您——”尹松泉当即愣在了这里。
江玉珣的意思莫非是……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对方。
“此次工程全体施工人员均听您指挥,您的俸酬将由朝廷直接发放。”
说话间,江玉珣缓缓起身向一旁的墙壁走去。
尹松泉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江玉珣的意思已再清楚不过——他打算把自己推至台前!
一身晴蓝的江玉珣,先用手描绘怡河改造之后的走向,接着又在旁描绘出一条与之平行的路线:
“按照计划,除了为怡河截弯取直外,还要修建一条平行于怡河的灌溉水渠。如果尹先生愿意承担此次工程,这条灌溉通道,也将由您来命名。”
尹松泉的双手不由轻轻颤抖起来。
按照江玉珣的设想,怡河截弯取直后,未来此渠将肩负整片平原灌溉之重任,在以农为天的当下,简直是将千万百姓的生死、命运握在了手中。
替人当了一辈子“枪手”的他,从没想过未来竟有这样一天。
说话间,江玉珣视线不由穿过窗,落向了滚滚东去奔流不息的怡河之上。
站在未来回望过去,权倾天下、富可敌国或许都是过眼云烟。
……唯余滔滔江河奔流不息。
尹松泉显然是被江玉珣的话吓到,还未缓过神来。
可这时,站在地图旁的人已然转过了身:“此条河渠一旦修好,必将泽被万里,百代不息,先生不想让自己的名字,永远与涛涛怡河一道被人铭记吗?”
尹松泉狠狠地攥紧了手心。
……他生于前朝乱世,年轻时也曾有过远大理想,但如今早已说服自己知足安命度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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