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们难受得要命。
吏部尚书厉秋雨与身边的兵部尚书关冰对视一眼,这几年来,他们身边那些老资格的高官,已经换掉了一茬又一茬。
他们还能在朝堂上勉强屹立不倒,当然不是因为他们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能够及时转变步调,紧紧跟随圣意行事。
圣上抛出这个问题,哪里是真的需要他们讨论出个国法宗法孰重的结果,分明就是在强迫大臣们站队!
不光要站队,还要站得漂亮,站得住道理,为皇帝充当舆论和思想阵地的急先锋,为接下来继续推行科举和田亩粮税改革,确立无可指摘的大义名分来。
想到这一层容易,可该如何回答,简直难上加难,自古忠孝难两全,这可是千古难题!
稍有一句话不慎,第二天传扬出去,他们就会被全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卖祖求荣,这么大的骂名,谁遭得住?
刑部侍郎陈玖等淮州系官员,自然也想通了这一层,此事已经迫在眉睫干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以及背后庞大的家族利益,如何能让皇帝如愿占据大义?
陈玖咬一咬牙,率先站出来大声道:“启禀陛下,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子不敬父,妇不从夫,纲常礼法全了乱了套,一家一室尚不能安,百姓何所信仰?天下只会更加动荡不休!”
“自古天地有纲常,不尊天地,不敬祖宗者,根本就是有悖人伦,其罪当诛!”
陈玖言辞激烈,犀利至极:“倘若教百姓眼里只有法而没有礼,那将来有朝一日,朝廷是不是还要管哪家祖坟风水不好,强行叫人掘坟迁坟?”
“朝廷是否要取缔宗祠,不许拜祭?”
“敢问诸位同僚,哪个是不敬天地祖宗,不拜祭列祖列宗的?”
“倘若诸位的先父先祖曾于法有过,我们这些做儿孙的,是不是还要把先父先祖抬出来非议一番?”
这番话立刻引得周围大臣们怒目而视,“胡言乱语”、“强词夺理”的骂声顿时在大殿中此起彼伏。
陈玖却只是一味冷笑,夷然不惧,甚至越说越狂放,:“臣敢问陛下,陛下的种种政令,皆与祖法相悖,官绅不必纳税,乃是昔年太祖皇帝亲自定下的规矩。”
“陛下如今要在淮州改弦更张,莫不是在指责太祖皇帝做错了吗?!”
“那是不是也要把祖皇帝也请出来,为陛下的新国法认错呢?”
此言一出,大殿中几乎人人色变,皆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死死盯住了陈玖,倒吸凉气的声音接连不断。
“放肆!简直大逆不道!”
“刑部侍郎胡言乱语,辱及太祖皇帝和圣上,臣请立刻诛杀,以儆效尤!”
“疯了,我看你是疯了!”
整个大殿错愕一片,萧青冥微微眯起双眼,唇边牵起的一线弧度,森冷如刀。
好大的狗胆!
陈玖却觉得自己站足了理,直将生死置之度外,就算他被皇帝处死,他不畏强权、与皇帝据理力争的名声也必定随着这番话名扬四海!
就在众臣们忐忑不安,喧哗哄闹之际,百官之首的喻行舟跨出一步,来到正殿中央。
喻行舟语调沉稳如故,目光波澜不惊,一开口便定下不容置喙的基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王法所及,莫不能外。君者,制之源也,圣者,礼之源也,故君王制定王法,圣人制定礼法。”
“然则,圣人亦是由皇帝册封,圣人的礼法讲究‘天地君亲师’,也是君王在前,亲师在后。”
随着喻行舟不紧不慢的话语在殿中传开,周围情绪激动的大臣们渐渐安静下来。
他看也不看陈玖一眼,淡淡道:“礼法纲常是自古就有的吗?若是一定要往先祖追溯,那么追溯到上古时代,什么国法宗法王法礼法都不存在,难道就不用维护秩序了吗?”
“有此可见,无论是何种规矩和秩序,都是一代代传承演化而来,我们的先祖在漫长的岁月中,根据当时国家的发展和百姓的意愿,不断进行调整和重塑。”
“陈大人说陛下的政令与祖法相悖,是在指责祖皇帝做错,实乃大谬!”
喻行舟眼神端然温雅,字字句句却都藏着诛心的锋刃:“祖皇帝虽是祖,但亦有父母,焉知他定下的祖制是否与其父相悖呢?还是说陈大人认为祖皇帝无父?”
陈玖被这番车轱辘的诡辩堵得目瞪口呆,其他大臣们更是张大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高台上的萧青冥险些笑出声,又慢吞吞坐回了龙椅里。
喻行舟根本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继续道:“陛下此举,正如曾经无数先祖那样,不断传承和演变世间王法纲常,使其更加适应世事变迁,适应当下国家和百姓所需。”
“非但不是在指责先祖,反而是将先祖的意志贯彻传承,发扬光大。”
其他大臣们若有所思,蹙眉不语。
唯独陈玖等淮州官员一时竟被他绕了进去,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觉无比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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