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靖苏怎么说也是简行严的老师,还是简旌亲自为儿子选择的人才,甘小栗听简旌说得何其淡漠,心中十分难受。他虽然对张靖苏的身份心存芥蒂,但是自己能够来到槟榔屿,可以说和这个人脱不了关系,况且他不止是帮助过自己,更对自己抱有一份的复杂感情……甘小栗到底没办法只当他是个毫无干系的人。
加上简旌对日本人的那套说法让甘小栗不能苟同,他只好把不满埋在心里。
“好的,老爷,我明白了。”
简旌在甘小栗的膝头轻拍了一下算是作为鼓励:“拜过祖宗之后就要改口叫爸爸了。”
甘小栗点点头,别过头望车窗外。汽车从圣乔治教堂前经过,他看见教堂门口站了好些英国人,从衣着上看应该是普通居民,他们携家带口,带着大小行李,一副准备踏上旅途的样子。这下他明白刚刚简旌话里的意思,日军一旦打来南洋,英国人是要丢下他们的。
“我看你很聪明,教给你的东西一学就会,以后去学校里头也要用功学习,你再也不是住在姓周桥的甘小栗了,你是我简家的养子,就是行严的弟弟,将来行严要是继承了家里的生意,你是要当他左右手的!”
听简旌提到简行严,甘小栗的肩膀立刻矮了半寸,自他从姓周桥回到简家、简旌和夫人将他叫到书房去之后,简行严已经好几天没跟他说过话了。
甘小栗记得当自己跟着简旌和简夫人从书房走出来,简行严带着迷惑的表情问他们怎么回事的时候,简旌说了一句:“我们已经谈完了,我和你母亲决定收甘小栗为养子。”那一刻简行严的眼睛里闪过的光像是飞刀一样。
这些天里,甘小栗被安排住进了二楼的客房,在走廊遥远的另一头。房里的摆设虽不及简行严房中的奢华,却比甘小栗住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好上太多。如今他早上醒来的地方,不是在鄞县隔离病院的棺材里,也不是在姓周桥小木屋的行军床上,而是一个干净宽敞的房间里,床头挂了副西洋画,上面的花瓶跟真的一样,鸟叫声从敞开的窗户传过来,一同传进来了还有天井厨房里佣人们做饭的声音。这样的生活他从前想都不敢想,可真的实现之后,伴随他的却是噩梦缠身。每天晚上他都在梦境中陷入深深的自责,妹妹小桃和西服店的人轮番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
“为什么你还不来救我!”
“为什么唯独你能活着离开隔离病院?”
“为什么你不替我们找日本人报仇?”
有时候阿爸也会跑出来,阿爸的脸还是年轻时的样子,修眉俊眼,笑微微的搓着双手,他穿一件灰蓝色的布褂子,蹲下来抚摸着甘小栗的头,仿佛甘小栗还是小时候。阿爸说:“凶手就是简旌,快去杀了他全家!”说着他瞬间变脸,五官四分五裂在面部游移,手也变作老鼠的爪子。
直到阳光照进房间,将甘小栗唤醒,浑身大汗淋淋也不知是热还是梦中受惊。
回到简府,汽车穿过花园,简行严正在那里捏了份报纸喝下午茶,自从宣布甘小栗即将成为他的“弟弟”之后,他又回到了以前没有甘小栗在身边的生活,商行也不去了,整天招猫逗狗,和张眠花李宿柳的往来又渐渐的多了。甘小栗从车上下来,他眼皮也不抬一下的继续盯着手中的八卦小报,报上正在报道一场“交际花”的选美活动,上面写着“蔡咏诗一举夺魁,当选首届’花国女王’”。
简旌见儿子进来退步不少,知道他是在用行动向自己提出抗议,便视而不见地快步从旁穿过去。
见没有其他人,甘小栗便在简行严面前停下,他凑的非常近,影子投到简行严面前的报纸上,一阵风吹起了报纸的页面,甘小栗的影子随之滚动。简行严低着头将这副景象看到眼里,强忍着要抬头的冲动把脑袋埋得更低,像只鸵鸟一样,他对自己说:不听不看不存在。
一墙之隔的外面正在酝酿一场混乱,他俩之间,似乎还是可贵的少年时光和茶杯里的风暴。
“你怎么不和我说话了?”甘小栗问。
简行严有苦难言,令他困扰的可是“我的爸爸间接害死了你的爸爸,现在我的爸爸还居心不良地要让你当我的弟弟”这样乱七八糟的事,他一直以为甘小栗还不知道阚荣的死和自己父亲有关,当然他也不知道甘小栗听说的那个版本和父亲告诉自己的不同。
甘小栗又问:“是因为我要变成你弟弟了吗?”
简行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把报纸放在脚边,低头去看地上一群蚂蚁在搬家。
甘小栗在简府里一直假装没事人,内心也憋着一把火,见简行严这样孩子气,只当他是在无声的挑衅,不想留在此处受气,刚要离开,忽然被简行严一把擒住了手腕。
“你知道我的心意……”简行严满脸纠结,他搞不清楚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甘小栗。
“那和你父亲要收我当养子有什么关系?”甘小栗质问。
“他那种唯利是图的人肯收你当养子,肯定有什么图谋。”
“我,一个宁波来的新客,一个住在姓周桥的穷小子,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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